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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没有回头,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陈也的恶作剧让付宁坠入深渊,他从没想过陈也会是这种人,既然无心帮忙就不要故作姿态啊,为什么还要给付宁留个空号。
安静的气氛持续了有一会儿,夏宜施施然地问起夏末:“你是同性恋?”
夏末惊讶地回过头,夏宜这句话并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夏末脸上吃惊的表情顿时化为苦涩,道:“是,如果因为这个原因被你看不起,我也无话可说。”
其实就在刚才,夏宜进去厕所的时候,刚好听到里面传来一句“陈也的人”,他心里早已确定了七八分。这会儿夏宜听了夏末的话,反笑道:“我现在要去酒吧,一起去?”
夏末从未去过酒吧那种地方,但此时心里堵得慌,急需找个方式发泄。他突然渴望去酒吧那种喧哗吵闹的地方,那种在大人眼里意味着堕落与腐朽的地方,他也想放纵一下,去那里感受与他自己格格不入的一切。
夏末微微扬起嘴角,酒窝浅浅,回过头应道:“好,我们一起去。”
夏宜带夏末去的那家酒吧有些特别,至少和夏末通过各种媒介所了解到的、和他自己所想象的酒吧很不一样。虽然里面灯光闪烁刺眼,却不见性|感妖|娆的美女舞者;虽然里面歌舞嘈杂,震耳欲聋,但不见打扮成女仆、兔女郎的服务生——取而代之的,是台上台下清一色的男性舞者和服务员。
再傻的人也看得出来,这里更像是同性恋聚集的酒吧。
夏末惊讶之余,隐隐多了几分紧张害怕,他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夏宜背后,但是不管怎么缩小存在感,两人身上的校服无疑是现场的亮点。虽然明文规定未成年人不得进出酒吧等成人场所,但是门口的公关几乎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夏末跟着夏宜坐在吧台旁,正对着的调酒师画着妖冶的眼妆,冲夏宜抛了个媚眼,道:“小鬼,来点什么?”
夏宜冷冷淡淡地应道:“一杯玛格丽特,一杯蓝色夏威夷,再来一支冰镇啤酒。”
夏末犹豫了一下,轻声问夏宜:“这里……有没有无酒精鸡尾酒之类的?”
夏宜挑眉道:“放心,喝一口不会出事的。”
尽管夏宜又高又帅,看起来家里也不会穷到哪里去,但是服务生就只是站在一旁注意着夏宜。一般来说,坐在吧台点酒的并不需要服务生上前提供服务,但如果服务生对某个客人实在是很感兴趣,自然也会想方设法上去搭讪,只是大概是看到两人身上的高中校服太过显眼,所以才没有人缠上来。
毕竟就算勾搭上一个学生,也不像傍大款,能有多大钱途呢?大家都是明眼人,不做亏本事。
如此这般,夏宜和夏末两人自然是乐得落个清净。
这会儿酒吧的人并不是很多,毕竟华灯通明的夜生活才是主场。
面前摆放着两杯鸡尾酒,高跟杯装饰优雅,鸡尾酒颜色清澈透亮。
夏末挪了挪椅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
掺杂了几种基酒的液体,颜色是蔚蓝大海般的湛蓝色,却又澄清透明。
别人都说喝酒是一种发泄,但是在酒精的刺激下,夏末却觉得头脑更加清醒。最近的事情接一连二串在一起,一件比一件累人,直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夏末手里拿着酒杯,手臂撑在桌子上,手背抵着额头。此时放空自己坐下来想一想,真不知道自己这几天都在忙活什么。
酒吧里此时流淌着平缓的悲伤音乐,灯光汇聚的台面上,一支乐队倾情演奏。
坐在夏末旁边的夏宜,也是闷不吭声地只顾喝闷酒。
轻扬忧伤的音乐在耳畔萦绕,撩拨人的心事。
都说喝闷酒最容易醉人,夏宜此时倒也觉得醉了才省心省事。
夏末喝了两小口酒,越发觉得心里头压抑,想起邱林曾跟他说过的夏宜的事情,一时就憋不住话。他胳膊肘碰了一下隔壁的夏宜,打算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问:“学长,你为什么带我来这种酒吧?”
夏宜转过头来看着夏末,挑着眉明知故问:“这种酒吧?”
夏末点点头。
夏宜晃着杯里的酒,低垂眼睛,看着杯中摇动的液体,忽然就对夏末说:“我之前很看不起同性恋的。”
夏末还没开口,夏宜就又自言自语地继续道:“因为我以前的发小,他……也是同性恋。”
记忆中嫌少揭开的那些零星画面不停切换,那天夏宜被几个酒肉朋友互相怂恿来到市中心最繁盛的同性恋酒吧,万万没想到却在这里遇见自己的小学同学吴梓健——他一身服务员的衣服凌乱不堪,正坐在一个西装男人的大腿上,两腿大开夹着那男人的腰腹,搂着男人的脖子,低头嘴对嘴哺酒。
这个画面对于夏宜而言犹如晴天霹雳。
夏宜知道吴梓健出生在单亲家庭,家境贫穷,神志不清的父亲后来更是终日酗酒,但夏宜也不曾想过他会去做这种贩卖尊严的事情。吴梓健和夏宜本是小学六年的玩伴,纵使初中不在同一个学校,但是两人关系还算好,偶尔也会有联系,此刻见到吴梓健的丑态,夏宜只觉得丢了自己的脸。
酒吧里灯光叠影摇曳,同样是这间酒吧,但是这里已经换了装潢,早已变得物是人非。这间酒吧留给夏宜的只有苦涩和追悔莫及,陷入回忆的夏宜闷了口酒,低沉的声音没了平时的冷静:“我当时气疯了,觉得他的行为对我来说是一种背叛。”
夏末放下酒杯,安安静静地听着,这时才轻轻开口道:“所以你从那时起,就觉得同性恋恶心?”
夏宜继续给自己灌酒,并点了点头。
两人之间忽然变得安静。
夏末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和你那个朋友……现在断绝联系了吧?”
夏末这句话一问出口,只见夏宜不由自主地握紧桌子上的啤酒瓶,低着头沉默了许久,才幽幽地开口道:“他已经走了。”
夏末好奇地问道:“他去了哪里……你不知道?”
夏宜抬起头,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苦笑着说:“他是跳楼自杀的。”
夏末一愣。
夏宜回忆起那日,他在酒吧大闹一番,自以为是地用尽办法报复他,给他难堪。吴梓健见到他的时候满脸惊慌,但后来他还是追着自己跑出来了。吴梓健低声下气地和他解释,结果只是被他狠狠揍了一拳。
夏宜居高临下地看着吴梓健,面无表情地说:“恶心的东西”。
吴梓健捂着脸,终于忍无可忍地哑声吼道:“没错,我喜欢的是男人,可你以为这是因为谁呀……”
他的声音嘶哑。
夏宜一声无言。
吴梓健晃悠悠地撑着地面站起身,抬起头扯出一个笑容,看着面前的夏宜就像看着店里的其他客人一样,笑容放荡勾引人,却是说着与之相反的话:“我不会在你面前恶心你的,放心。”
夏宜当即愣在原地。
在这之后,夏宜早把关于吴梓健的一切联系方式全都删掉了。只是过了一个多月后,夏宜才偶然之间看到吴梓健在十几天前给他发的邮件。邮件很长,细数了吴梓健的心酸。具体内容就是吴梓健因为发现自己暗恋夏宜而失神落魄,抱着迷茫的心理去了同性恋酒吧,那时候的同性恋酒吧还很混乱,见到单身进出的人,有些品性不好的顾客就会对其下手。而那一次,吴梓健就被下药迷晕了,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赤||裸着全身,全身不堪地躺在酒吧的后门口。
暗恋还没得及告白就惨遭此祸,吴梓健觉得自己没脸再出现在夏宜面前。没过多久,吴梓健又因为妹妹住院没钱做手术,被别人循循善诱去酒吧当服务员。经过先前的事情,吴梓健早已自暴自弃,又碰上妹妹急需用钱,吴梓健最终答应出台卖身……
夏宜看完邮件之后,发了疯一样跑去那个酒吧,却再也找到吴梓健了。夏宜听到一个和吴梓健相熟的酒保提起道,吴梓健跳楼的前几天,他的妹妹因为手术失败而先行一步。酒保擦着酒杯叹气道:“兄妹俩这一走,他老爹酒精中毒又是迟早的事,最后留下一间破房子都该让亲戚朋友们争得头破血流了。”
夏宜表情呆滞地后退一步,碰倒了在他身后经过的服务生的托盘。
两杯红酒掉落在地上,砸了个稀巴烂。
坠地的玻璃声很清脆,红酒溅到旁边人的裤脚,惹起别人的不满和谩骂。
没有人替吴梓健感到惋惜,大概也只有夏宜知道,妹妹是吴梓健支撑下去的唯一支柱,妹妹去世了,那么他也没有理由再继续过着这种令人厌恶并且自我厌恶的生活。
吴梓健——是夏宜心中永远过不去的坎儿。
夏宜似乎还能想起吴梓健苦涩的笑脸,苦涩得如同杯子里的酒。
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东西并非就是真的。
耳听为虚,眼见不实。
一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不就是为了学会分辨这些事情吗?
夏宜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夏末看着情绪低落的夏宜,斟酌着词句安慰他:“……这也不是你的错。”
夏宜笑了笑,一杯鸡尾酒和一瓶啤酒已经下了肚,他摇了摇头说:“不管怎么样,我欠他一句对不起。”
欠他一句抱歉,欠他一记拳头,欠他的太多太多了……最可悲的是,明知是欠他的,却是永远都还不了了。
夏宜又点了两瓶冰镇啤酒,回过头假装若无其事地对夏末开玩笑说:“别提这些事了,话说刚开学那会儿,你是入学成绩第一名,名字一上校榜,我身边的人就都来问我说‘夏末是不是你弟弟’。”
夏末微微笑着,说:“我也是啊,就连陈希都问过我‘是不是有个哥哥叫夏宜’。”
夏宜拿着一瓶开了盖子的冰冻啤酒,看着夏末挑眉道:“陈希?”
夏末点头。
有句俗话叫做“说曹操,曹操就到”。
陈也和陈希、张文硕三个人轻车熟路地进来酒吧,酒吧里人很少,一眼就望见坐在吧台那边的夏宜和夏末两人有说有笑。
张文硕的家族企业下,酒吧和夜店遍布市区,所以早在一个多星期前,陈希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就让张文硕帮忙留个心眼盯着夏宜有没有进去这些场所。虽说这家同性恋主题的酒吧是张文硕自家企业下的产业,但是就连他自己都不太想进出这里,总觉得毁三观。得知这个事情,不仅陈希没有想到,就算是张文硕也万万没有料到,在张文硕叫人盯梢的十几天里,夏宜第一次来这个同性恋酒吧居然是带着夏末一起。
张文硕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很震惊,他急急忙忙打电话给陈希,刚好陈希就在陈也家里,两个人一听就直奔过来。
陈也从走进这家同性恋主题的酒吧就一直黑着一张俊脸,进来之后又看到夏末和夏宜两人相视而笑的场面,陈也这会儿简直怒火直冲脑门,他大跨步走过去,不由分说把夏末从椅子上拉下来,拽着他的手就往外走。
夏末忽然被别人拽住,肯定是吓了一跳。
就连旁边的夏宜也是始料未及,他刚想出手,但是一看拉着夏末的人是陈也,他就迟疑了。
“陈也的人”这四个字他记得很清楚。
和陈也一起过来的陈希走上前,把陈也和夏末两个挡在后面。陈希倚在吧台边,对夏宜笑道:“嗨,帅哥,自己一个人在这喝什么酒啊?”
夏宜望着陈也和夏末朝着门口走去的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