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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雄飞一扯他的衣领:“你穿好的,戴好的,看着比我还像个爷,合着全是用债堆起来的,等着我出钱给你填窟窿呢!我说叶子凌,从今往后你我调换一下吧,也让我享一享这做弟弟的福气!”
叶雪山听了这话,心中便要发狠——如果顾家财产真有了他的份,他现在也就不必借债度日了。这当然全怪顾老爷子死得仓促,未等让他认祖归宗,便自顾自的咽了气。出殡那天,他想来送父亲最后一程,但当时顾家的管事人可能是不知应该如何待他,于是索性连大门都没让他进。那时候顾家门口都被宾客们的汽车堵满了,他穿着赶制出来的一身黑袍子,孤零零的站在许多汽车当中。汽车夫嫌他碍事,粗声大气的探出头来撵他,他在顾宅门前无处立足,混乱中又找不到顾雄飞,只得是灰头土脸的回了天津。
他不是个记仇的人,可这件事是他心头的一根刺,想起来一次,就难过一次。他总觉得顾雄飞如今的荣华富贵里面,至少有着自己的三分之一——庶出的儿子,三分之一就够了。
顾雄飞把叶雪山骂了一顿,同时手不闲着,不是抻一抻他的领带,就是拍一拍他的肩膀。叶雪山是个颀长的身材,能把任何衣裳都穿得服服帖帖。顾雄飞骂得兴致勃勃,骂着骂着,忽然很想把他搂到怀里抚摸一通。
摸一摸,亲一亲,哄一哄。顾雄飞承认自己是起了非分之想,而且是非常的非分,非常的想。可是怎样下手呢?是直接把人扛起来走,还是斯斯文文的先谈条件?
顾雄飞不曾受过欲望的苦,从来没在这些事上费过心思,所以现在就很踌躇。而叶雪山万没想到对方会对自己别有心肠。笑微微的向后靠在桌子上,他饶有耐心的歪着脑袋望着地面,静候大哥口干舌燥,开出支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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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不欢而散 。。。
叶雪山颇有耐心的摆着聆听姿态,领受兄长训导。然而顾雄飞言辞犀利、滔滔不绝。他等得太久了,忍不住低头打了个小喷嚏,同时就觉得身上有些微微的害冷。正当此时,他右手一热,却是被顾雄飞攥了住。
顾雄飞捻了捻他的手掌,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带了一点病容?”
叶雪山想了一想,随即坦诚答道:“下午看了一场电影,电影院里提前开了冷气,大概是受了凉。”
顾雄飞听到这里,忍不住明知故问:“自己去的?”
叶雪山一笑,答案不言而喻,当然是否定,不过伴侣也并非小玉仙,反正他总是不缺朋友的。
顾雄飞抬手去摸了他的面颊,又摸了他的额头,的确是略略有些发热。手指滑过泛黄的短头发,他爱不释手的又捂住了对方的耳朵。叶雪山痒得侧身一躲,口中笑道:“大哥,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顾雄飞没言语,揪着耳朵把他扯回自己面前。叶雪山疼的一皱眉,苦笑着发出哀鸣:“大哥,别闹——哎哟,耳朵掉了!”
说完这话,他一边抬眼去看顾雄飞,一边想要抬手救下自己的耳朵。双方骤然对视,他忽然发现对方眼中精光四射,竟然是个很亢奋的模样。而顾雄飞本来对他也谈不上尊重,如今心怀鬼胎,又不知如何下手,情急之下索性借酒盖脸,泰山压顶似的逼近一步:“同样是有求于人,你也不能太厚此薄彼。你有心思去和阔少互通情信,就没耐性来让我乐一晚上吗?”
此言一出,他感觉自己好像说的不很对劲,可是若不如此,又找不出别的话来代替。而叶雪山怔怔的看着他,半晌之后才反问出来:“我让你……乐一晚上?”
顾雄飞没干过这事,几乎有些糊涂,所以把实话说了个淋漓尽致:“对,没错。姓吴的小子在北京饭店等着你呢,你横竖是靠这个弄钱,跟谁不是跟?我前两年也没少给你钱用,怎么你就只送我两句好话,一点实事不做?当我傻,好糊弄?”
叶雪山直勾勾的瞪着他,就觉周身血液猛的上涌,一起全冲上了头脸:“大哥,你我是一个爹养的,我当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可是你却对我讲这种话?”
顾雄飞听了这话,倒是不以为然,因为从未真把叶雪山当成亲弟弟来看,一直只是认为这小子有点意思,也有点麻烦;偶尔可怜见儿的,让人想要给他一点好处,哄他露个傻乎乎的笑模样。
“是不是一个爹养的,这本来就是悬案,反正你姓叶,我姓顾,对不对?”他不由自主的露出了蛮横嘴脸:“再说你我一年也就见上一面,有钱的时候不见你来,没钱你就上门和我讲起亲情了——他妈的我们之间能有什么亲情?你又不是我操出来的!”
叶雪山急促的喘了口气,随即奋力推开顾雄飞,转身就往外走。当了二十多年的私生子,他什么道理不懂?可是打人别打脸,骂人别揭短;顾雄飞把话说到这般地步,让他此刻除了后悔,再没别的情绪。
他想自己当初就不该来,哪怕在天津活活穷死饿死了,都不该来!
匆匆跑进楼上客房,他面无表情的打开立柜,手忙脚乱的收拾好了有限的行李。拎着皮箱走下楼去,他被顾雄飞迎面拦了住。
顾雄飞挡在他的面前,背着手问他:“你上哪儿去?”
叶雪山抬头看他,轻声答道:“顾大爷,知道你有钱买,但是我不想卖。”
顾雄飞沉下了脸,觉得叶雪山是在故意和自己对着干。根本就不是什么好坯子,现在还装起正人君子来了,真是可笑!弯腰一把夺下皮箱,他向着楼上一指,直接发出喝斥:“你回房去!”
叶雪山颇为不屑的一耸肩膀,空着手绕过了他,继续走向楼门。顾雄飞盯着他扭过头去,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不听话!伸手狠狠抓住他的手臂,顾雄飞这回只说出了四个字:“反了你了!”
顾雄飞乃是少爷与丘八的混合体,耍起脾气无人能敌;他但凡再能温柔半分,段巡阅使就早把他招去做女婿了。
他认为自己把话说得很清楚,然而叶雪山居然给脸不要脸。他不是找不到人来泄欲,他是真想和叶雪山亲近亲近——上楼进房,把门一关,不就行了?尤其叶雪山还在发烧,孤零零的往哪里跑?上北京饭店找姓吴的小子去?
随手把皮箱一扔,他不由分说的把叶雪山拖上楼梯。叶雪山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一路走得顺从,直至将要上到二楼了,他瞧准时机懵然一挣,而顾雄飞猝不及防的松了手,就见他仰面朝天的向后摔去,直滚下楼。
顾宅楼房举架极高,楼梯也是又陡又长。顾雄飞弯腰伸手向下追逐,半路一脚踩住了正在翻滚的叶雪山。连忙蹲下把人托抱起来,他就见叶雪山左边额角不知撞到了何处,竟然已经破皮流血。那血流得很急,瞬间便是鲜红的浸湿了鬓发。而叶雪山一声不吭的起身坐在了台阶上,自己抬手抹了一下鲜血,抹得满掌黏湿,于是又从胸前口袋里抽出一条丝绸手帕,低头堵上额角伤口。
“顾师长,放了我吧。”他忍着疼痛,声音很冷:“我这次得了教训,以后再也不敢登门打抽丰了。”
顾雄飞蹲在后方,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你……你以为我是舍不得钱?”
叶雪山摇了摇头,鲜血顺着指缝向下流:“你舍得钱,我还舍不得我这张脸皮。叶家人没那么贱,让你们顾家两代人拿着取乐。”
说完这话,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边擦血,一边向外走去。顾雄飞独自蹲在台阶上,直着眼睛凝视他的背影,心里想:“我追不追呢?”
其实是很想追的,但是又没做过这种事情,总觉得像是自降了身段。凭他的身份,为什么要去迁就一个来历不明的东西?说那东西是丫头养的,都算抬举了他;顾家当初鼎盛的时候,连丫头都摆着红楼梦的谱。一个不能进门的娘们儿,真还不如丫头。
伸手在楼板上蹭了一下,指尖蹭上一点鲜红,是叶雪山的血。顾雄飞觉得很沮丧,因为没掏着狐狸,反惹了一身骚,骚也罢了,心里还怪不舒服的,怎么着都是不得劲。
“追或不追”,成了一道亘古难题。顾雄飞思索了足有半个多小时,最后打了个哈欠,起身回房睡觉去了。
不追了,追个屁!不过是头上破了皮肉,量他也死不了。钱在自己手里没给出去,还怕他明天不腆着脸滚回来?
叶雪山出现在吴碧城面前时,吴碧城正悻悻的侧卧在大床上,几近绝望的等待。骤然见了满脸是血的叶雪山,他吓得险些晕倒。
叶雪山没理他,自顾自的走进浴室洗漱,把头伸到水流下面冲刷血迹。头脸一干净,吴碧城就不害怕了,觉得他还是他,没有变成妖魔鬼怪。
等到叶雪山回到房内,他便凑上前去问道:“子凌,你怎么受了伤?”
叶雪山并不看他,自顾自的脱衣上床:“我被人欺负了。”
他一上床,吴碧城反倒不好意思过去了:“是谁?”
叶雪山一抖棉被,躺了下去。额角伤口已经无血可流,只余丝丝缕缕的痛意。床很舒服,倒是吴碧城有些碍事,可又不能把对方撵出去。望着天花板发了许久的呆,他最后回归现实,叹了口气。侧过脸对着吴碧城一笑,他开口说道:“我们认识了这么久,还不曾同床共枕的做过夫妻。”
吴碧城站在地上,本来一直在看着他,此时听了这话,就把脸一红,低声说道:“你别胡说八道,我不爱听这话。”
叶雪山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向他招了招:“今天顾雄飞把我狠狠羞辱了一顿,我心里难过,你上来让我抱一抱吧!”
吴碧城羞涩的慢慢走向大床:“是你大哥欺负了你?”
叶雪山笑了一下:“从此往后,我没大哥了。”
吴碧城坐上床去,小心翼翼的扯过棉被一角盖住双腿:“是因为钱的事情吗?”
叶雪山长出了一口气,在棉被下面摸摸索索,把手掌搭上了吴碧城的小腿:“唉,我往后真得找些正经出路了,再这样继续穷下去,受气的日子在后头呢!”
吴碧城听他仿佛是要自立自强,心里倒是暗暗的很欢喜。叶雪山一闹穷,他就得跟着糟心,因为要弄钱去给叶雪山救急,弄不来,叶雪山不高兴;弄来了,家里父母一旦察觉,也不高兴。他夹在当中,真是要愁死了。
6
6、爱人们 。。。
顾雄飞在日上三竿之时一觉醒来,翘着二郎腿坐在餐厅里喝茶读报。面前桌上摆着几盘点心,以及一篮新鲜面包。他手拿报纸读着读着,忽然抬眼一撩点心面包,心想这些东西想必很合叶雪山的胃口。
然后他收回目光,继续读报。心中想起昨夜往事,他也有点犯嘀咕,怀疑自己的言行有些过火,可叶雪山既不是他的上峰,也不是他的同僚,就是一个来打抽丰的私生子弟弟,对于这样的货色,还要循序渐进的试探客套吗?
顾雄飞中午出了趟门,傍晚回家时心里就想:“那个东西一定已经在家等着我了。”
然而兴冲冲的进了门,“那个东西”依然不在。顾雄飞失望到了生气的地步,想要骂人,又懒得骂。不知不觉的慢慢踱进了客房,叶雪山的皮箱已经被放进立柜,屋角衣帽架上还挂着一件不很雪白的衬衫。
在顾雄飞长吁短叹之时,叶雪山已经和吴碧城在天津车站下了火车。
因为叶雪山路上一直沉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