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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咸丰三年二月初十,太平军攻占了南京。
太平天国的士兵冲进了义成信南京分号。一个太平军士兵用钢刀押着钱广生,另外几个太平军士兵举着火把,萧长天走在最后。他们沿着一条幽暗的通道,来到了分号的地下银库门前。
钱广生哆嗦着打开锁。两扇铁门打开,里面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税银。萧长天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祁子俊走进祁家大院,站在廊下等候的徐六赶紧走上来,刚要施礼,祁子俊朝他摆摆手,说道:“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徐六说:“关掌柜自己从南京逃出来了,南京分号连人带钱,尽数陷在长毛手中。”
祁子俊主持完白天的祭祖大典。夜晚却在祁家大院内心急如焚。他焦虑地在屋里踱来踱去,苏文瑞静静地坐在一旁。片刻,祁子俊在苏文瑞面前停住脚步,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
祁子俊说:“苏先生,事到如今,只有我亲自到南京走一趟。”
苏文瑞忙说:“我随你一起去。”
祁子俊摇摇头:“太过危险,您就不必了。”
苏文瑞说:“哪儿的话。士为知己者死,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一个人去冒险?
穑俊?
祁子俊和苏文瑞已坐在车里,赶往南京。骡车稳稳地行驶着,正好路过宗祠门口。
祁子俊突然喊道:“等等!”
车夫叫了一声“吁”,停下骡车。祁子俊跳下车,匆匆忙忙地走进祠堂。苏文瑞和车夫都莫名其妙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儿,祁子俊才从里面出来,手里捧着那张龙票。祁子俊说:“差点忘了这个宝贝。”他把龙票揣到怀里,跳上骡车。
一路上风餐露宿,终于来到了南京城下。祁子俊和苏文瑞匍匐在城墙下,等太平军士兵走出视线,才悄悄地从被炸开的缺口溜了进去。祁子俊说:“咱们在这儿分手,您找个地方住下,我去票号,明天一早,咱们在鼓楼碰面。”
祁子俊从怀里掏出龙票,塞进靴子里,匆匆说:“您放心吧。”
微弱的月光下,祁子俊沿着一条昏暗的小巷,蹑手蹑脚地走着,转眼来到义成信南京分号的后门。
院子里漆黑一片。祁子俊跳到院子里,看看四周没有动静,径直走向掌柜房。
房门虚掩着。祁子俊正要进去,突然,几支长矛在黑暗中从各个方向伸出来抵住了他。眼前亮起一盏油灯,照出穿着各色号衣的太平军士兵。
祁老太太来到祁家宗祠,正在祖宗牌位前拈香默祷。忽然,门口浩浩荡荡地来了一大群人,有旗牌执事,吹鼓手,做法事的僧、道。店铺伙计送来了纸人、纸马、纸钱、纸元宝,捧着白布,最后……
祁子俊被关在太平军监狱。
山西祁县祁家大院,风和日丽。世祯坐在门墩上,正在教世祺念诗,两人手里各拿着一个精致的面刺猬。关家骥神色慌张地走进院子,问世祯:“你妈呢?”
世祯答:“在厨房。”
厨房里弥漫着浓重的水蒸气。关素梅正一手托着盘子,一手从笼屉里往外拿蒸好的面点,准备摆放在桌上凉透,她动作麻利,根本感觉不到烫。两个丫环在旁边打下手。
关家骥出现在门口:“姐!”
关素梅闻声扭过头来,诧异地问:“家骥,你怎么回来了?”
关家骥神色张惶:“姐夫出事了!”
关素梅心头一紧,眼前一黑,手中的盘子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关家骥随衙役来到县衙二堂。左公超故作关切地望着关家骥,显出一副十分惋惜的样子说:“子俊正当英年,惨遭不测,真是可惜啊。”
关家骥也叹道:“死生有命,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左公超别有用心地说:“偌大的家业,骤然间失去了主事的人,只怕从此难于运筹了。”
关家骥说:“这个嘛,大老爷倒不必担心,自会有英雄豪杰出来收拾残局。”
左公超怂恿说:“祁子俊儿子年幼,关老爷不会染指别人家的生意,能出来主持大计的,当然非你这个舅老爷莫属了。”
祁老太太来到祁家宗祠,正在祖宗牌位前拈香默祷。忽然,门口浩浩荡荡地来了一大群人,有旗牌执事,吹鼓手,做法事的僧、道。店铺伙计送来了纸人、纸马、纸钱、纸元宝,捧着白布,最后,还抬进来一口棺材,进来后,就七手八脚地布置起灵堂来了。
祁老太太惊问:“这是谁死了?”
乔管家做出一副悲痛的样子说:“少东家没了。”
祁老太太大惊失色:“怎么没人跟我说?”
乔管家说:“起先没准信,不敢告诉您。有人亲眼看见,少东家让长毛杀了,脑袋挂在旗杆上示众。”
祁老太太喃喃地说道:“子俊,你就这么……”她两眼愣愣地望着前边,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地倒向地上,丫环赶忙上前扶住。
第二十章
席慕筠来到太平天国监狱,在一间空屋子里等待着。一个太平军士兵押着祁子俊走进来。席慕筠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上海理发铺里遇见过的小混混,不禁大为惊诧。
席慕筠问:“原来是你!你就是义成信的少东家?”
萧长天请来了子俊,他的态度显得十分和蔼可亲,但实在有些过分和蔼了。萧长天说:“都说义成信的少东家在生意场上如何了得,没想到我们早就打过交道了。”
祁子俊也说:“我也没想到,一个卖鸦片的,竟有那么大的来头。”
萧长天说:“天朝准备采买一批洋枪,想请你出马。你给清妖办事,按律当斩,要能办好这件事,不但可以免罪,还可以得到奖赏。”萧长天用期待的目光看着祁子俊,没想到祁子俊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
祁子俊说:“绝对不行。不答应您,就我一个人掉脑袋,算不了什么,要是答应了您,我全家老小的性命就都保不住了。”
萧长天不禁有些佩服:“你在商人里边,还真算是条汉子。”
祁子俊说:“丢了税银,回去也是个死,早死晚死,在哪儿死,还不都一样?
再说,朝廷……“
萧长天更正道:“清妖。”
祁子俊忙改口:“是,清妖。清妖对我不薄,我祁子俊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事。”
山西义成信票号里,关家骥在掌柜房里见到了祁伯兴,祁伯兴正在低头打着算盘。
票号各处的门口都站了兵勇,手持刀枪,一个个威风凛凛。
一个官吏宣道:“奉知府大老爷令,特地前来保护义成信总号,以免盗贼趁火打劫。”
几天后,杨松林带着大小一干官员前来为祁子俊吊丧,关家骥引领着他们走进祁家大院。现在,他俨然是一家之主的样子。仆人们穿着孝服侍立在道路两旁,从大门口一直排列到家祠门前。乔管家带着身穿孝服的世祯、世祺上前迎接。世祯、世祺两个孝子跪在地上,对前来吊唁的官员们磕头。
祁老太太卧室,一个年老的医生正在给祁老太太诊脉。祁老太太面色蜡黄,一动不动地躺在炕上。关素梅站在一旁,神色十分焦虑。医生诊完脉,一声不响地走了出去。医生走到祁家大院正堂,正在开药方。关素梅关切地看着医生。乔管家站在一旁。医生说:“照眼下这个样子来看,吃几剂药,也只是略尽人事而已。少奶奶,依老朽之见,还是赶紧准备后事吧。”
mpanel(1);春草园戏园子今天上演的戏是《贵妃醉酒》。瑞王爷又来看戏。
润玉穿过一排排的挂在架子上的戏装,向衣箱间走去,却见黄公子迎上前来,说道:“妹妹,听说祁子俊死了。”
润玉正要离开,猛然收住脚步,以为自己听错了,只问道:“你说什么?”
黄公子说:“祁子俊去南京转移票号里的银子,让长毛……”他做了一个砍头的姿势,接着说:“连个整尸首都没留下来。”
那件被润玉紧紧抓住的行头慢慢地落在地上。润玉喃喃地说:“他不是坏人啊,怎么会遭受这样的飞来横祸?”
此时在南京的太平天国监狱走廊,剃头师傅正带着祁子俊沿着幽暗的通道走来,进了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然后阴沉着脸,退了出去。
萧长天正坐在桌子旁边等候着祁子俊。席慕筠站在一旁。
祁子俊说道:“要还是买洋枪的事,丞相大人就不用再说了。”
祁子俊说:“义成信南京分号库存现银二十三万八千两,银票合计一百一十七万五千两,朝廷税银四百二十六万两,共计六百六十七万三千两。这些钱收不回来,一切免提。”'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5 1 7 Z 。 c O m'
祁子俊的坦率让萧长天既愤怒又欣赏。席慕筠望着祁子俊,渐渐对他产生了兴趣。
萧长天笑道:“嘴是痛快了,可要当心脑袋呀。”从语气上可以听出来,他并不是说说而已。
席慕筠说:“我原先以为,义成信的少东家得有多大的胸襟和气魄,原来是个死心眼儿。”
祁子俊说:“你激我也没用。”
监狱走廊上,萧长天一边走一边余怒未消地对席慕筠讲话:“我要让他后悔都来不及。”
席慕筠点点头说:“我看,他也不是不可救药了。”
萧长天说:“甘心自弃,执迷不悟,妖气太重。”
席慕筠想了想说:“上次他提起过,有个同乡跟他关在一起……”
祁子俊带着何勋初和英国军官离开后,席慕筠带着满载枪支的车辆,从容不迫地离开了仓库,她脸上挂着轻松的微笑。
第二十一章
太平天国监狱,白天,还是萧长天曾与祁子俊见面的那间屋子。苏文瑞坐在祁子俊对面,脸上微笑着,心中却有些忐忑不安。在祁子俊面前,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不自信。
苏文瑞说:“子俊,你过去可不是这样。听我一句劝,光棍不吃眼前亏。”
祁子俊冷冷地说:“这回,我谁的话都不听。”
春官丞相府里,席慕筠正以同样的耐心劝说着萧长天。
席慕筠说:“一定要还给他。他是商人,最看重的是公平交易,也许,咱们的条件让他觉得太不公平了。依我看,这事不能急,只能缓,不如就放了他。”
萧长天摇头说:“这可不是好玩的,出了乱子,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席慕筠说:“既然此人不同寻常,也就不能用寻常的方法对付他。”
这天,祁子俊从监狱里放出来了。他走出监狱,终于看到了一个阳光和煦的春天。他在阳光下伸着懒腰,感到特别惬意。祁子俊看见,席慕筠正在门外等他。
席慕筠拱手说:“恭喜祁少东家,解除牢狱之灾。”
祁子俊懒洋洋地说:“有什么可喜的?明天说不定又得关进去。”
席慕筠把祁子俊带到她的住处。
祁子俊说:“清妖也有好东西,要不是为了那些好东西,你们天王造哪门子反啊?”
席慕筠正言道:“天王起兵金田,斩邪留正,除暴安民,为的是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太平、富裕的日子。”
祁子俊听得似懂非懂,但听得很认真。他愣愣地看着席慕筠,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回答,但席慕筠身上那股超凡脱俗的气质对他有着强烈的吸引力。他点头说:“你说的是挺好,大家都一样,什么都不用愁,缺钱的时候,到圣库去领就得了。”
席慕筠说:“世界上的钱就那么多,你多得了,别人只有少得。不平等是一种罪恶。”
祁子俊说:“那就说说你想听的吧。第一,买洋枪得给钱。”
席慕筠点点头:“买洋枪的钱,肯定一文不差地给你。”
祁子俊又说:“第二,得让义成信开张,把票号所有的钱都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