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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可以培养感情,却不能培养爱情。
若不是爱惨了盖聂,卫庄不会夤夜来此,给她可以恢复容颜的药,那日他说的话,似乎更像是一种托付。
他凭什么?
端木蓉不是娼妓,不要任何人施舍的爱情!
她嗤笑一声,便有大口大口的血从嘴里吐出。
“不可动怒,怎能不怒?”
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一步一步离自己远去,不知道,住在天宫的神明,是否也会有和她一样的心思,痴痴地爱着一个人,却永远得不到他的心。
“蓉姐姐。”
端木蓉抬起头,漠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很多年过去了,岁月待她实在不薄,有倾城倾国的容颜,有令人惊叹的舞技,有生死相伴的知己,有情投意合的爱人,一个女人一辈子的梦想,她轻而易举都得到了,她又凭什么?
无限疲倦地说了一句“你们来了”之后,端木蓉就重新合上眼,低垂着头,坐在回廊上,有几只鸟飞过来,落在她的指头上,轻轻啄着。
这算是,她这些日子以来,每日喂鸟的回报吧,可惜,鸟雀尚且知恩,人却……
“怎么了,蓉姐姐,你好像很累的样子。”雪女驱赶走了鸟,拉过她的手,坐在一边。
“没什么。”她抽回手,比起雪女手腕细腻的触感,她更喜欢抚摸鸟的羽毛,她是慢慢理解白凤凰的,为什么宁可与鸟类为伴,因为这世上的人,原本就没有心。
“方才,我还和小高说过,夏——哦不,荀夫子医术高明,救了蓉姐姐一命。”
“是啊,多谢荀夫子。”端木蓉冷冷地应着,是谢荀夫子,还是谢那些人?
她的眼里只有泪。
“蓉姐姐,你不高兴吗?是不是,盖聂没有来,你才——”
“不是!”端木蓉慌乱地摇头,“不是,不是的,只是——”她说不下去了,高渐离还在这儿。
端木蓉就算再卑劣,也不能容许高渐离涉足那两个人之间,就算是要毁掉,也要她端木蓉亲自去做。
大抵是觉得端木蓉最近的精神不太正常,不愿与她计较,高渐离看了一眼雪女,然后说道:“我还有些事要办,先行一步。”
端木蓉抬头,满怀感激地看他一眼,心中却想着:做戏要做全套。
待高渐离走远,雪女坐近了一些,郑重说道:“蓉姐姐,果然还是盖聂惹你生气了,是不是?”
端木蓉没回答她的话,而是转过身进屋拿了一面铜镜出来,铜镜挡在两人面前,端木蓉笑了。
雪女和她,一个美,一个丑,清清楚楚照在镜子里,盖聂会接受这样的自己吗,一个失去容颜的女子,不,绝不会,她现在失去了赢得盖聂的唯一机会。
雪女也是女人,当她目睹铜镜中这过于鲜明的对比时,很多事情就已明了。
“阿雪,你真是个美丽的女子。”端木蓉说着,仔细去端详雪女的脸,那张让人无论从任何角度都找不到瑕疵的脸,难怪这么多男人会为她一掷千金。
“你是不是觉得,盖聂会嫌弃你?”雪女问她,实际上,不止盖聂,就连盗跖最近露面的次数也少了很多,虽说爱情不能只靠脸蛋儿,但是,没有脸蛋儿,确实不容易换来爱情。
端木蓉看着雪女那张沉思着的脸微微怔住,原来,连你也不愿多看我一眼了。
她叹着气,松开攥着雪女的手,往屋里走。
“蓉姐姐!”雪女忽然在她身后大叫,“你还有我啊,就算盖聂嫌弃你,你还有墨家啊。”
端木蓉回过头来,“阿雪,我并不是因为盖聂而悲伤,我是怨自己看不清世事。”
雪女歪了歪头,似懂非懂。
端木蓉又道:“我问你,一双剑客的手,若是抚琴,该是怎样?”
“抚琴啊?”她想了想说道,“便是和小高一样。”
端木蓉去看雪女,可惜她没有看见那幅场景,那绝非高渐离的琴艺可以比拟的。
又问,“那,该是何人起舞?”
雪女咯咯笑出了声,觉得端木蓉这问题太过愚蠢,“起舞的,自然是顶美丽的女子,最妙的,就是和琴师心意相通。”
说完,雪女突然怔住了,这问题一点都不傻。“莫非,是盖聂抚琴,而一女子闻弦起舞?”
雪女去想那该是什么样的景象,盖聂抚琴,女子起舞,想了很久,画面里始终都只有盖聂一人,而且,是在舞剑,什么样的女子可以和盖聂契合?
光想,都觉得是在伤害端木蓉。
可是端木蓉好像并不在意了,那时,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蓉姐姐不想再纠缠于尘世的感情。
她看着端木蓉笑,看着端木蓉抓了一把米,扔在空地上,听着她用平静的语调说——
“我败给了,一个男人。”
说得一点都不绝望。
又有鸟落在之前的空地上,这一次,雪女没把它们赶走。她学着端木蓉的样子,抓了一把米,扔在地上,看着那些鸟过来争食的样子,很有趣。
“那天晚上,我听到了琴声,好像就在我耳边,可是我睁开眼,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推开门,琴声从远处传来,好像是一个人想要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心情,我不知弹琴的人是谁,只觉得琴声很凄凉,就循着声音去找。”
她沉默了,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
“蓉姐姐,你看见什么了?”看她的样子,好像受了很大的打击。
端木蓉微微一笑,又一把米扔出去,散落在草间。“我看见盖聂在舞剑。”
她的笑很凄凉,很无奈,雪女默默把她放进那个场景中,觉得,一点也不般配。
端木蓉倚着门,那天,朗月疏星。
她站在一棵百年的古树后,看着盖聂的背影。似真却幻,漫天的剑影,让她睁不开眼。她想走过去,却在同时,想起了抚琴的人。
琴声与剑意相合,琴声百转,剑影千回。
高山流水,情酬知己。
那是何人啊,与盖聂如此契合。
只这一想,她便知自己败了,除了剑圣的名号,她对盖聂一无所知。
倏地,琴声停了,剑也停了,端木蓉的心,也几乎停了,因为她听见有人唤了一声“师哥”,声虽不大,却仿佛半夜的更声,直刺心底。
“我输了,”端木蓉说,“再没有赢的机会了。”
她这么说着,一只手扶着木门,一只手攥着回廊的柱子,从雪女的角度看,就好像是要拦住什么东西似的。
端木蓉忽然低下头,手也松开了,“阿雪,小高是个能给你幸福的人,等这里的事情完了,你们隐居吧。”
就算对高渐离千般怨恨,但他毕竟是雪女心爱的人,凭这一点,端木蓉怒火就平息了。
“蓉姐姐,你没事吧?怎么突然就提起了隐居?”雪女不相信端木蓉这么快就能转变过来,可看着那张无比平静的脸,谁又能觉得这张脸的主人心里有所怨恨呢?
她问完,等着面前人答复,然而端木蓉没有再说一句,她只有平静,站在树影下,说不出的平静。
雪女站起来,双手交叠,放在腰前,“蓉姐姐,那个人,到底是谁?”
端木蓉摇摇头,“阿雪,不要问了,有些事情,知道不如不知道。我这一辈子,遇到了盖聂,尝到了爱一个人的滋味,已经够了。师父说过,永远不要爱上一个以剑为生的男人,我不听,所以,我痛苦,我学了医术,却将自己置于医者不该置身的立场,对很多人的死,视而不见,所以,我要受罚。冥冥中注定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
“蓉姐姐……”雪女似乎还要说些什么,端木蓉没让她说下去,“阿雪,你记住,今天我们两人说的话,不要告诉小高,他有他的事要做,我的事,还是不要让他费心了。”
雪女似是懵懂,可是看着端木蓉的样子,知道她下了决心,也只能答应。
送雪女出了门(这个门说的是木栅栏),端木蓉轻蔑一笑,看来,自己越来越像个戏子了,走回屋里坐下,她的手边触到了一包东西。
那是盗跖拿来的草药,一根一根码得整齐,包药的人,看来非常细心。每日脸上都敷着草药,连身上都带着药香,她自嘲地笑了笑,自从那日盗跖药送来,已经七日没再露面了,看来,还是嫌弃她了,她的手指触及自己的脸颊,轻轻叹着气,伤痕慢慢变淡,可还是比不上原先,看来日后,要蒙上一层细纱,免得吓到人了。
再说雪女,离开小屋后,就在不远处的树后看见了手握水寒剑的高渐离。
她赶紧跑过去,小声道:“小高,你怎么在这里?”她有些不满地嗔怪,“你不是说有事情吗?”
高渐离没回答,而是抓着雪女的手往前走。
雪女瞪了他一眼,推开他的手,“你把话说清楚,高渐离!”
手一震,高渐离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看着雪女,多少年,雪女没这么叫过他了。
雪女也是一震,看着高渐离受伤的神情,觉得过意不去。“小高,我们回去吧。”说完,她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希望刚才的话,不要让端木蓉听见。
跟着高渐离回了自己的住所,两个人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我——”
“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高渐离道:“你说吧,阿雪。”
雪女摇头,“刚才是我不好,你别生气,有什么话,你先说吧。”
高渐离道:“方才,我觉得有我在,你们二人不便说话,这才在外面等着。”
雪女问:“那你都听见了?”
高渐离点头。
雪女追问道:“那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吗?”
高渐离道:“若是他会抚琴的话,就不会错了。”
“是谁?”雪女仍旧一脸无知地看着他。
高渐离笑了笑,抬起手拢起她耳边的发丝,“你不要管了,这件事,我来解决吧。”
“可是蓉姐姐……”
“你放心,我会暗中去做,端木姑娘不会知道。”
雪女得了保证,这才放心地点点头。
第 40 章
每日,盖聂就在墨家和小圣贤庄之间两头跑,两点一线,他本人甘之如饴,张良一开始恨不得拿剑砍了他,后来习惯了,也就不理他了。按照他的话说,苍蝇也烦人,难道你要把所有的苍蝇都砍了?
卫庄笑他是个孩子,然后就看着他每日对盖聂阴着脸,盖聂也仿佛知道自己理亏,没有计较,但是,像之前那样融洽的气氛算是彻底没有了。不过,饶是如此,他也没有吐露丝毫消息来缓解两人的关系,反倒是希望如此似的。思量的当口,就看见一名小童风风火火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喊:“师叔,师叔,不好了,不好了。”
卫庄瞥了张良一眼,似乎在说,你们儒家的弟子就是如此吗?
张良也觉得面上挂不住,看了一眼子思,心道:你小子,今天就等着抄书吧!
站起身来,正要说话,却被卫庄一拉,“你小心。”
“啊?”张良正不明所以,就感觉腹部一痛,往下一看,就看见子思一头扎进自己怀里。
原来,子思跑得太急,脚下就被石子绊了,正巧跌在张良身上,好在有卫庄拉了一把,这才没摔在地上。
“怎么了!”张良气呼呼喊了一句。
子思连忙道:“师叔,不好了,不好了,”再看卫庄,一脸笑意地说,“还是废话”。
子思咽了口吐沫,道:“藏书阁着火了!”可算是说了句有用的。
“着火了?怎么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