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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在鬼谷,见过卫庄发脾气,却没见过他摔东西,麟儿恶意地揣测:莫非是在下面的时间久了,连脾气秉性也开始靠近女人了?
当然,这话她不敢明说,只好烂在肚子里,再在一不留神间,化成种子,生根发芽。
麟儿这边正想着呢,卫庄发话了:“你怎么进来了?”他的声音比张良的好不到哪儿去,一听就是责备麟儿不懂规矩。
麟儿有些委屈,这已经是她最近第二次挨骂了。过去在鬼谷,谁不是宠着她,赤练都道:卫庄是把她当女儿养。
她一委屈,眼泪就扑簌扑簌往下掉,楚楚可怜,只有卫庄不为所动,仍旧是冷着脸,“哭什么!”
他一语言毕,麟儿更是难受,泪水下得更快。
卫庄冷道:“要哭出去,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麟儿一听,心中只如刀绞,她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卫庄,见他脸上丝毫没有妥协的余地,不由咬了牙,硬生生逼回眼泪,像真正的侍女一般折腰垂手,恭谦地说道:“先生,儒家的张良先生来访,先生要见他吗?”
奇异的是,她这样说完,卫庄也未觉丝毫不妥,言语淡淡:“他来做什么?”
麟儿接道:“他似乎很不高兴。”
“知道了,”卫庄吩咐道,“叫他进来吧。”
“是。”麟儿应承一声,便低头要收拾地上的残片。
“不用收了,张子房恐怕也没工夫顾及这些。”卫庄冷冷说完,麟儿便起身,又说了句“是”,转身就走,只是在转身的瞬间,伸手抹了一把眼泪。
这一切,卫庄不是没看见,他只是“不想”看见。眼前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这些无谓的事情,就只好当做看不见。
他又给自己诊了一次脉,脉虽微弱,却是实实在在。要是按照寻常道理来讲,不多久,就到日子了,那他还真是没什么时间可以用来浪费。
卫庄叹了口气,一切都是天意。既然如此,不如听天由命,师父当初的告诫,终于凸显了价值,而他当初的预言,也终于成真。
“你哭了?”张良看见麟儿走出来,脸上还有两道清晰的泪痕,一瞬间,身为男人的保护欲便适时地显现出来。
“没什么。”麟儿又抹了一把眼泪,抬头看着他道:“这几日卫先生心情不好,今日刚摔了不少东西,你不要介意。”
“摔东西?”张良疑惑地喃喃自语,他印象中的卫庄可不是一个会被情绪左右的人,当初韩王下诏,令秦使将其带回秦国的时候,也不见他有丝毫窘迫,反倒是自己与公主为其担惊受怕。
他平生自信可以指点江山,运筹帷幄,唯独对卫庄,永远看不透,猜不透,想不透。自卫庄这次出山以来,各门各派又开始了每日担惊受怕的日子,唯恐哪一天,像墨家巨子——六指黑侠那般,死得不明不白。
张良又看了一眼麟儿,有些心疼——才几日不见,这人怎么就憔悴成这副样子,腰身也瘦多了,不知日后穿上喜服,是否能跟公主一般美艳?
所幸麟儿不知他脑中所想,以为只是关心罢了,她把眼泪擦干,对张良道:“你进去吧,卫先生在里面等你,不过,你进去时要小心,地上的东西还没收拾。”
张良不解,问道:“东西还没收拾?”
麟儿道:“没有,说是你‘也没工夫顾及这些’,真奇怪,他以前最喜欢干净,为此没少责骂我们,今日不知怎么了,突然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张良闻言,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麟儿抿嘴笑了笑,“那好,你去吧。”
张良一进屋,立即吃了一惊,只见满地狼藉。东西砸得这么碎,不加内力是办不到的。
到底是什么事,让卫庄都从容不再了?张良不由好奇。
还没等他进了里屋,卫庄已经出来了。
张良又是一惊,原以为麟儿已经够憔悴了,没想到今日见了阔别已久的卫庄,才知道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你找我有事?”卫庄问,声音有些低,也没了往日那种夹杂着自嘲的语气,张良听着不太舒服。
卫庄说完,人就往漆案前面走,张良也跟在他后面,两人一并坐了。
刚一落座,卫庄又道:“我以为张先生不想再看见我了。”那种带着嘲讽的语气又回来了,只不过,因为他嗓音太低的缘故,这些嘲讽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张良也是丝毫不让,嘲讽之意更浓:“若不是你动了道家的松珑子前辈,我自然不想见你这种人。看来,高渐离当初的怀疑没错,你真的成为秦王嬴政的走狗了!”
“你生气了?”卫庄瞥他一眼,却没有丝毫的恼怒,唇角的那一抹笑,倒仿佛是特意为张良准备的。
“你别忘了,你是韩人!”张良怒道,“你也别忘了,十年前——”
“我记得。”卫庄打断他,他的语气更轻,声音更柔,但是听在张良耳中,却是说不出的阴森恐怖。卫庄抬起头,突然笑了,“我当然记得,不止我记得,盖聂也记得,公主也记得,本来,这也没什么,可我突然发现,道家的松珑子也记得这件事。”
他紧盯张良,目光犹如毒蛇的芯子,令人头皮发麻、动弹不得。
张良全身一冷,他没想到,事情如此机密,还是让卫庄洞悉了。
“可我不想让这么多人记得,张先生觉得我应该怎么办?”卫庄懒洋洋地问,他还瞥了一眼张良手中的凌虚,笑得极为虚伪。
张良握紧凌虚,脑中闪过千种说辞,话到口边,仅仅成了一句不成调子的话:“你……如何得知的?”
这样隐秘的事情能被卫庄探知,唯一的可能便是有流沙的人潜伏在函谷关,伺机给卫庄传递情报。这样的棋子,日后会成为道家的一根刺,若是拔不出,就会溃烂,进而伤害整个道家。因而,他才有此一问,就是盼着卫庄的言语中能够露出些蛛丝马迹。
他的这点儿小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卫庄,所以,卫庄答得很轻松,他重复了一遍夏萧歌曾经的话:“诸子百家之间互派细作打探情报,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
张良听后,更是无力,没想到卫庄承认得如此干脆,但转念一想,卫庄如此痛快,也是包藏祸心的。若是自己在道家弟子中遍查,也未必能够发现他的棋子,反而会寒了那些一直跟在松珑子身边的弟子们的心。
如此一来,得不偿失,心中不由恼恨卫庄更甚。
第 75 章
他心中怨恨,卫庄并非全然不知,然而也不在乎,就跟他对麟儿的委屈置若罔闻一样,只不过是刻意地忽视罢了。对他而言,现如今只有心里的那个计划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可以撇开不谈。
他这样的态度无疑再次触怒了张良。
所幸,张良并非市井的黄口小儿,只会用拳头和谩骂来舒缓心理的不满,愤怒到了极点所表现出来的,不是抱怨,不是责难,反倒是更为平静的神情和依旧文雅语调:“就算如此,你也不必派人重伤松珑子前辈,这样一来,会造成道家与流沙之间的冲突,如此,对谁都没有好处,反倒让李斯他们正中下怀,岂不可惜?何况,成为嬴政的兵器,这好像并非是流沙创立的原意吧。”
卫庄挑眉:“流沙创立的原意?”
张良点点头,面色更为温和:“每个人都必须学会在这个新时代生存,听起来更像是一个优雅的借口,你说呢,卫先生?”
卫庄依旧冷漠:“流沙不需要借口,借口是留给那些需要逃避的人的,”他再次沉默,又再度开口,“子房,你在逃避什么?”
张良的眼神,蓦地变得辽远深邃,连他自己也说不出究竟在想什么,在那一片火海中,他并非只看到了死亡的阴影,也同样看到了权利和欲望。“或许,就是这样为了生存,而一点一点淡忘了生存的本意。”甚至,包括他们曾经的誓言。
有风拂过,是透过窗子的缝隙吹进来的。已过寒露,风虽刺骨,可惜到了屋中也就被暖熏打碎,留下了些令人惋惜的薄凉,没有凛冽,只剩凄凉,如同生活在乱世中的人——没有号角的年代里,生存是唯一的长路。
“刑过不避大臣,赏罚不遗匹夫。”卫庄的语调已经是讽人讽己,再多一分,就会变成饱经风霜摧残后的凄凉。
张子房没有见过这样的卫庄,无论是怀才不遇时,还是被迫回到秦国时,在十年的磨砺中,他原以为卫庄已经足够的强,现在看来,不过是外人眼中的假象。
他不介意撕破眼前男人的伪装,白凤过世以后,这个男人在他心里就已经变了样,不再是当初的朋友,而变成了他复韩的阻碍。
所以,他又问:“你难道已经忘记了流沙创立之初的誓言吗?”
沉默片刻,卫庄道:“天地之法执行不怠,即便没有国家的依存。”
张良点头:“法的贯彻,正是为了安国定邦。”看卫庄正要开口,他又加了一句,“哪怕韩国已亡。”
卫庄冷笑:“子房不必堵我的嘴,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这些所谓的侠义之人,正是国家最大的乱源。”
张良依旧微笑:“可你也不要忘记了,道家的松珑子前辈已经隐居多年,不管江湖纷争,既非侠,也非墨,无论如何,都不是流沙的目标。”
“所以,他才能活着。”卫庄闭了眼,他的情绪被极好地隐匿了起来,再睁开眼时,又如往昔一般锐利。
“既然不是目标,你又为什么要动松珑子前辈?他年岁大了,只要有丁点不妥,就是致命的伤害。”
“有夏萧歌在,他死不了。”
“哦?”张良闻言,换了容色,问道:“卫先生又利用了她一次?”
卫庄饮了清水,道:“医者救人,职责而已,算不上是利用。不过,我不明白的是,你身为儒家弟子,为什么对道家的人这么上心?”卫庄说完,复又看向张良,探寻的意味溢于言表。
张良神态自若,道:“仁者爱人。”
卫庄叹道:“子房要是不肯跟我说实话,那就没必要坐在这儿了。”
张良也道:“卫先生觉得我没有说实话,那先生自己,到现在为止又说了几句实话?”
再欲开口,却有人停在门外,声音清澈:“卫先生。”
卫庄道:“进来吧。”
得了命令,外面的女子才娉婷走进,每一步都泛着优雅和谨慎,宛如是走在刀尖上,不像是一个普通婢女,倒像是哪家大人府上的千金。
而张良所不知道的是,服侍卫庄的人本都是流沙的人,清楚他的脾气,但因为连麟儿都挨了骂,难免害怕,所以连端茶送水都是小心翼翼,唯恐触了他的霉头。
女子走进屋里,给张良上了茶,转身便走,没有多余的言语和行动,可见训练的严苛,偏偏这一点又是勾人心神,这才让张良多看了几眼。
女子走后,张良又道:“看来韩非虽然往生,但是遗志却得到了继承。”
卫庄一声轻哼,眼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问张良:“你知道为什么他提出五蠹的同时却还一起创立流沙吗?”
“术以知奸,以刑止刑。”
“不错,以刑止刑,这就是流沙。”卫庄言语淡淡,只是话中的某些东西却是怎么都让人忽视不了的。
以刑止刑;这就是流沙——
不像是厌倦,倒像是生命在烈火中重生的快感。
继而,卫庄又问:“你想听实话?”
张良只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