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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锦-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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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几个侍从,站在原地,就见那火车的汽笛呜呜地叫着,进站的火车越开越慢,车窗子里的人也越来越清楚,不一会儿火车停住,又是一阵人潮汹涌。
  兆煜左右张望着,终于瞅见下了火车的承煜,遥遥地正走在人流中,他高兴地扬起手来,领着侍从官从人群中穿过,叫了一声,“大哥。”
  秦承煜看见了他,也微笑着向兆煜扬了扬手,两个穿着黑风衣的人迎面向着他走过来,承煜并没有太在意,他向前走了几步,却猛地站住,只那么一瞬间,那两个穿黑风衣的人已经从他的面前擦过去了。
  那夜色清凉如水,周围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火车的汽笛声刺耳绵长,月台上的电灯白得刺眼,他却觉得眼前一暗,好似骤然烧掉的灯丝,那耀眼的亮意转瞬间化成了黯淡的一丝冷线。
  秦承煜站在人流中,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到了朝着自己跑过来的兆煜。
  天已经完全黑了,悠悠的晚风吹过来,花园子里的电灯都打开了,云影一闪,便露出了很明亮的月亮,枫树与云柏在地上投下一大团一大团的影子,牵牛花到了这个时候,也就悄悄地合起来了。
  贺兰生怕芙儿冷,特意给她穿了一件宝蓝海绒的小披风,她抱着芙儿站在送承煜离开的红砖道上,周围还是一片柔和的宁静,他离开的那扇大铁门静静地闭合着,然而她抱着孩子站在这里,总可以第一眼就瞧见回来的他。
  铁门豁朗朗地推开了,在这静寂的夜色里分外地响亮,贺兰的心怦怦直跳,她朝前走了几步,天目琼花好像是镶嵌在黑色铁门上的点缀,白色的花朵犹如温润的小玉盏,在月光下散发着清辉。
  秦承煜缓慢地绕过天目琼花的一角,看到了等在红砖道上的贺兰和芙儿。
  贺兰的唇角显露出甜美的笑意,一双眼眸澄澈如秋水一般,她抱着芙儿迎了上去,秦承煜快走了几步,终于站在了她的面前,晚风里弥漫着清新的花香,电灯把她幸福的面容照耀得清清楚楚,他记得他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就觉得她美得好似夺目的芙蓉,明净无瑕,他愿意用尽自己的一辈子去爱她。
  她笑着望着他,“你回来了。”
  秦承煜点点头,微笑道:“我回来了。”
  他慢慢地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了她柔软的手,凝神看着她,甚至不舍得眨一下眼睛,只想把她这一刻的模样永远地记住,永远……贺兰感觉到他把一样东西放在了自己的手心里,硬硬的,然而他的手心里还有着滚热的液体,骇人的温度直熨到她的手心里去,那液体从他们交握的手指间一滴滴地往下滴……在地上溅开一团一团的红色血花……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贺兰的脸上陡然出现了惊惧的神色,“承煜……”
  他微微地喘息,眼里透出脆弱的微弱光芒,轻声说:“贺兰,我爱你。”
  她只觉得自己的手忽然往下猛地一沉,彼此交握的手一下子就断开了,她的手里只剩下他专门为她买的一盒胭脂,带血的胭脂……他在她的眼前倒下去,重重地倒在了红砖路上,怀里的芙儿骤然大哭起来,黑暗从四面八方朝着她涌来,那一瞬,就好像是整个世界都轰然坍塌了!
  红蓼白苹,鸯行凄凄秦府大公子被人暗杀,在车站被人连刺两刀,且刀上涂有剧毒,秦承煜虽不从军政,然而却是川清巡阅使秦鹤笙之长子,身份非同一般,一时之间舆论大哗,众说纷纭,有说扶桑人所为,又有人说是革命党所为,俞军参谋长高仲祺全力侦办此案,不久便有人告发凶手竟是天津驻楚州巡查长赵德劭,且在赵宅中搜寻出大量与革命党私下联系的信件凭证,赵德劭事发即饮弹自尽。
  高仲祺连夜将案件报告送到了秦鹤笙的办公室,秦鹤笙面色惨白,手扶着桌面,将那些资料看完,末了全身颤抖,咬牙切齿地恨道:“全城搜索革命党,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
  窗外传来一阵阵风声,吹着园子里的花木簌簌作响,好似下了一阵急雨。
  贺兰躺在床上,睁大一双空洞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手里紧紧攥着他为她买的那一盒胭脂,她好像是已经死了,周身没有一点活气,朱妈端着香米粥,哀求道:“小姐,你吃一点,你吃一点。”那盛着粥的小勺碰触到她的嘴唇,却说什么也喂不进去。
  她干涸的眼底没有一滴泪,脸腮被高烧的温度烧得通红,卧室门外传来脚步声,正是段薇玉走进来,那一双眼睛也是哭得通红,望着朱妈道:“贺兰怎么样了?我来看看她。”
  朱妈一望见段薇玉,便用袖子揩着止不住流下来的眼泪,“作孽哟,姑爷那样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小姐都好几天没吃一口东西了,我真怕……”段薇玉走到贺兰身边,看到贺兰的情形,先忍不住落下两滴泪来,连着叫了数声,“贺兰,贺兰。”
  贺兰将头转向一边,就是不应声,段薇玉便忍不住先掉了眼泪,用帕子捂着嘴哭起来了,谁料贺兰的眼珠忽然动了动,薇玉见贺兰有了反应,慌地道:“贺兰,你清醒过来了吗?我是你薇玉姐姐。”贺兰那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支撑着从床上起来了,她这几天简直瘦脱了形,薇玉忙扶着她,她吃力地下了床,双手哆嗦着去开梳妆台上的小抽屉,朱妈忙道:“小姐,你要找什么?我给你找。”
  贺兰拉开了梳妆台上第二个小抽屉,里面放着一把亮晶晶的钥匙,她把钥匙拿起来,牢牢地握在手心里,转身踉踉跄跄地往外走,朱妈拿着软缎拖鞋来给她换上,她整个人都木木怔怔的,薇玉一路扶着她,道:“贺兰,你要到哪里去?”
  她只是不说话,一步一晃地下了楼梯,走到楼梯下的时候她已经是头晕眼花,一头就栽到了地毯上,那下坠之势突兀猛烈却悄无声息,犹如骤然猝死了一般,薇玉也跟着跪在了地毯上,吓得道:“快来人,快来人。”
  丫头老妈子一拥而上,她却又睁开了眼睛,艰难沉重地呼吸着,那些人要把她抬到楼上去,她死抓着薇玉的衣角不放,那是最后的力气,“别拦着我。”她呢喃着,鼻子里的呼吸像是着了火一般,“别拦着我,我死不了。”
  没有人能听明白她在说什么,薇玉甚至认为她是烧得糊涂了,指挥着下人要把她抬到床上去,她忽然怒起来,“别拦着我!”下人都被吓得往后退,只有朱妈和薇玉还围着她,贺兰眼珠通红干涩,好似燃烧的火炭,哑着声音道:“朱妈,安排一辆汽车,我要去华普敦66号。”
  朱妈慌道:“小姐,你现在身体这样差,怎么能出去?”贺兰便更是发急,面孔都涨红了,急促地道:“怎么?连你都不帮我么?那我自己去。”她撑着一口气站起来,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往前栽,但却被人一把扶住,那人说:“嫂子,我带你去。”
  秦兆煜将贺兰搀扶起来,贺兰靠在他身上,轻飘飘的,他扶着她一步步朝外走,她似乎是有点知觉了,一点点腾挪着自己的步子,那脚慢慢地迈出了大门,刺眼的阳光从头顶上射下来。
  秦兆煜道:“朱妈,打电话给门房,让他们准备汽车。”朱妈赶紧去打电话,薇玉跟着兆煜跑出来,帮着兆煜扶着贺兰,贺兰还穿着软缎拖鞋,那鞋虚虚地落在地上,掉了一只,她的样子简直犹如一缕脆弱的轻烟,兆煜稍微犹豫了一下,事急从权,他终于还是伸手将贺兰抱了起来,转头对薇玉道:“薇玉姐,拜托你一件事儿,母亲也还病着,你去照顾母亲,她不太喜欢看见我。”
  薇玉叹了一口气,轻轻地点点头,秦兆煜便抱着贺兰朝着大门处快步走去,汽车已经停在外面了,秦兆煜把贺兰放到车座上,自己坐在倒座上,对司机道:“去华普敦66号。”那车开动起来,她虚弱到了极点,右手攥成了一个小拳头,脸色灰败,双目没有半点神采,坐都坐不住,只靠在车门上,那车身一晃,她的眼泪便一行一行地往下落。
  那车行了好久,终于停下来,司机道:“二少爷,华普敦66号到了。”
  失魂落魄的她却清楚地听到了那一声,无神的双目凝聚了一点光芒来,挣扎着想要起来,他扶了她一把,又把车门打开,她竟然自己下了车,秦兆煜跟在她后面,就见她摇摇晃晃地上了台阶,站在一扇大镂花铁门前,手里握着一把钥匙,想要把钥匙插在钥匙孔里,然而那手却抖得厉害,钥匙就是对不准钥匙口。
  兆煜走过去,去拿她手中的钥匙想要帮她,她却忽然战栗了一下,转过头来望着他,那眼里充满了陌生的戒备,那神色简直就是恐惧,害怕他来抢她唯一的一把钥匙,兆煜忙收回了自己的手,表示自己什么也不会做,她慢慢地转过头去,但却依然头晕眼花,兆煜试探地把手伸过来,握住了她拿钥匙的手,将钥匙对准了钥匙孔,□去,慢慢地一拧,“咔嚓”一声,门开了。
  一间空荡荡的屋子,阳光从窗外射进来,可以看到轻巧的尘埃在那一线的光芒里飞舞着,屋子里静极了,她已经是筋疲力尽,慢慢地走了几步,手摸着楼梯的一侧云头,慢慢地坐在楼梯的台阶上。
  她缓缓地低下头来,看着被她攥在手里的那一盒胭脂,描金珊瑚红的颜色,盒盖子描刻着葳蕤盛放的芙蓉,他买的时候一定想着她最爱芙蓉花,专挑了这一盒,她轻轻地抚弄着,他说她擦胭脂好看,温柔的声音犹在耳边,她干涸的眼底依然是火辣辣的疼,巨大的哀恸在身体里左突右撞,却被她顽固地封存着,她等着这些哀恸绞碎自己的五脏六腑,哪怕就是这样活生生地将她折磨死。
  她沙哑着嗓子,轻声道:“若不是承煜,我这条命早就没有了。”
  若是没有承煜,她早就死了。
  被埋在地窖里的四天,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死的,周围冷得可怕,身上的伤口疼得如刀割一般,她的喉咙沙沙的,说不出来话,只能艰难地敲击着头上的水门汀板,她总是得不到回应,总是得不到,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了,她以为自己难逃一死了,就这样活活地冻饿而死,她绝望害怕,但是忽然有人掀开了那层水门汀板,她看到承煜的面孔。
  她倒在雪地里,流着泪对着那个将她抱起来的人说:“秦大哥,救救我……”他救了她,一次又一次……再没有人能取代他在她心中的位置,然而他在她的面前倒下去的那一刻,绝望的痛楚犹如狰狞的野兽,呼啸着伸出利爪要将她撕个粉碎,从此,再也没有人能为她遮风挡雨。
  园子里的芭蕉叶子笼在深沉的夜色里,七月了,紫薇树盛放出鲜艳热烈的花朵,在夜风里娇娇颤动,绿纱罩落地灯发出幽幽的光芒,高仲祺坐在灯下,逆着光,光影打在他的脸上,将他那原本清晰立体的轮廓照耀得更加深刻起来。
  陈阮陵将药瓶打开,从里面倒出几粒药,放在了桌上的一张白纸上,微笑道:“参谋长也该看出来了,这药片与某种心脏特效药,在外形和气味上是一模一样的。”
  高仲祺拈起一片药,看了一眼陈阮陵,黑眸雪亮。陈阮陵笃定地道:“参谋长放心,这只是很普通的营养药,我保证它除了能给人补点钙之外,再没有别的用处,但若是一个心脏病人要靠它来压制病情,恐怕就是自寻死路了。”
  高仲祺淡淡道:“你这是哪里来的毒药?真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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