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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蒙像一切小资产阶级妇女那样,开始怀疑生活的意义。
下了地铁就是公司了吗?哪儿有那样的福气,还要乘二十分钟公共汽车呢,距离相当于在江城从周蒙家到四中
。这段路,每月月头周蒙都坐小巴,到了月尾就不得不乘公共汽车,因为手头紧了。
到了公司所在的宾馆门口,周蒙总要先买一枝三毛钱的“和路雪”山楂冰棒,吃下去胸口会舒服一点儿。10月
的天气已经有点儿凉了,周蒙还是天天买,这三毛钱的山楂冰棒像是她的一根精神支柱,面对一切的不如意和
喧嚣嘈杂,她至少可以举起一枝冰棒慢慢吃完。
到了第二年夏天,“和路雪”好像不再生产山楂冰棒了,周蒙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她只找到“新大陆”的山楂
冰棒,总觉得没有“和路雪”的好吃。
还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大到生命小到一枝冰棒。
周蒙知道今天是她最后一天到“四方”来上班,今天发工资,提成她前两天已经拿到了。
公司在二楼,周蒙上楼前在宾馆服务台打了个长途,她是打给小宗的,小宗不在,他的同事说他去巴基斯坦了
。
周蒙到北京后,这是第一次给小宗打电话,她要跟小宗说她想回去。
可是他不在。
周蒙辞职被张晓辉教训了一顿。
“我的小姐,你倒是找着下家再辞上家啊,一样是坐着,在公司坐着不好呀?”张晓辉看不来周蒙那副懒懒散
散的败家子样儿。
“我现在不是坐着我是躺着。”
“哼,我看你还能躺几天。”张晓辉对着小圆镜在刚洗过的脸上涂抹了一番,“起来吧,吃饭去。”
“不饿。”
“今晚劲松请客。”张晓辉眼风一张,精明厉害地说,“你又不上班,还不把这顿饭钱省下来?”
“我真的不饿。”
“姐姐,你不饿我还饿呢,老郭这顿饭是冲着你的。”
张晓辉这声“姐姐”可没叫错,虽然看不出,周蒙确实比她大几个月。
经历都是写在脸上的。
张晓辉中专毕业就到北京来了,中专,她学的就是机械修理。
五年,张晓辉自己都不记得换过多少工作搬过多少次家交过几个男朋友,她唯一记得清楚的是她银行里不断变
化的存款数字。
张晓辉每个月都会去一趟中国银行,她把她的银行存折给周蒙看过一眼,周蒙数了好一会儿才数清1后头有几个
数字,那是一个六位数的存折。
周蒙就此对张晓辉肃然起敬。
别看张晓辉貌不惊人,好衣服没几件,人家正经在外资广告公司待过几年。那家外资广告公司在大陆经营不善
,业务萎缩、精英流失,张晓辉留下来就成元老了,从打字员做起,最后离开的时候职位是媒介部经理,媒介
部只剩下她一人了。
“我们在公司都是喝哥伦比亚咖啡,看时尚杂志。”张晓辉跷起二郎腿说。
哥伦比亚咖啡是他们公司的全球性客户,至于时尚杂志他们公司常年有客户在上头登广告。
她放下二郎腿,说:“我要是不走,今年公司会送我去澳大利亚培训一个月。”
离开广告公司,张晓辉去的是汽车配件公司。张晓辉是个农民的女儿,从血液里她就不相信干广告能赚钱,那
不是个稳当生意。
张晓辉的计划是回四川开个汽车配件门市部外带一个汽车修理铺,在四川省的绵阳市,她的一个远房亲戚刚进
了区政府。
开门大吉,就在明年春天。
所以现在对张晓辉来说,一分钱都是好的,她最近找了一份兼职,周末给人看店。
周蒙不太心疼自个儿的钱,但她怪心疼晓辉的钱,晓辉的钱是用来创事业的。
得让晓辉省下这顿饭钱。
周蒙从床上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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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另一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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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听起来多么像一条狗的名字。好像有一部香港电影,那里面有一条狗,名字就叫多多。
郭劲松请客那晚,周蒙第一次听到“多多”这个名字,晓辉也认识多多。他们都说一个叫多多的人一定会来,
本来就是买了生肉蔬菜活鱼等多多来做的。可是,等大家凑合着烧熟了吃完了,那个叫多多的人也未曾出现,
呼他他也不回。
晓辉说:“多多好久没来了,大概是找到工作了,他做的东坡肘子真叫绝。”
“还有酸菜鱼。”另一个男孩儿接了一句。(霸气网|。。cc)
“我就爱吃他的油炸鸡蛋土司。”郭劲松说。
这是个厨子吧?周蒙捉摸。
周蒙没有考虑过郭劲松的可能性,因为郭劲松比她小。
郭劲松是那三个男孩儿中的一个,就是一开始晓辉指挥着给周蒙搬行李的那三个男孩儿。郭劲松后来在楼道里
见到周蒙总跟她打招呼,可周蒙老分不清他是三个中的哪一个,她觉得三个人个头儿长相都差不多。
后来分清了,也知道郭劲松比她小。
说起来不好意思,这已经是郭劲松第四次请她和晓辉吃饭了。虽然每次都是学生式经济吃法,不是自个儿买点
儿鱼肉做做,就是去食堂小炒部。
潘多,潘多甚至比郭劲松还小。
真正见到那个叫多多的人,严冬已经降临,周蒙又搬家了,而且又跳了三次槽。她的新东家是北京加盟影视。
加盟影视隶属北京加盟大众文化有限公司,北京加盟大众文化有限公司隶属北京加盟集团。
加盟集团是个怎样的集团呢?一个年营业额上百亿的私有集团公司。
加盟影视是个新注册的影视公司。按照公司云总的构想,北京加盟大众文化有限公司下属三大子公司:加盟影
视,加盟广告,加盟文化。当然在目前,除了加盟影视,其他两个公司还是空壳子。周蒙是作为广告文案招进
来的,但加盟广告公司没有广告客户,周蒙的实际工作是包揽公司所有的影视宣传文案。
明确点儿,就是吹捧公司正在运作的各类电视剧。所谓运作,有两类:一类是公司自拍片,另一类是引进发行
。忘了提一句了,加盟影视也有两个子公司:一个是加盟影视制作公司,一个是加盟影视发行公司。
牛吧?加盟影视别的没有,就是有钱,至少江湖上是这么看的,所以,加盟影视一崛起就成了行内坐第一把交
椅的冤大头。
“本子没人拍呀?找加盟影视呀!”
影视公司的人坏,周蒙有一句宣传文案写某某女演员某某剧一炮而红,结果发行部的人立刻跑到广告部来打听
:
“哎,你们周小姐结婚了吗?有男朋友吗?她了解一炮而红的明确含义吗?”
不久,周蒙就了解了。
当潘多发现周蒙真的是处女,他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惊喜而是很有几分失望:
“怎么,都二十三岁了,难道从来没有人想要过你?”
好像他吃多大亏上多大当似的,女朋友居然是压仓货。
事后,他又别出心裁地保存了那张床单。周蒙觉得无聊,出国的时候把床单随手给扔了,到了美国潘多还问呢
。
有这么一种说法,如果跟第一个男朋友旷日持久地精神恋爱,跟第二个男朋友就会短兵相接很快步入实质问题
。
经验,经验之谈。
潘多是晓辉派来的。
周蒙在公司做了一星期的文件,在电脑里丢了,把周蒙急得,跳来跳去。
“别急,我给你派个人来,没准能找着。”晓辉是没什么口音了,就是嗓门比一般北京人来得大,“就是多多
呀,你见过的。”
“我没见过,老听你们说。”
“哦,那你马上就见到了。”
北京冬天那么冷,潘多却是满头冒汗地出现在周蒙眼前。难道他是一路从中关村跑来的?或者是骑自行车?周
蒙心里挺感动,素不相识,晓辉一个电话,人家就热心肠地赶来了。
“你以为我跟谁都这么热心肠啊?还不是老郭他们老说你漂亮,想看看你呗,到底有多漂亮?”好了以后潘多
这么跟她说。
“那我漂亮吗?”
潘多上下左右地打量:“漂亮还漂亮,不够酷。”
周蒙的理解是:她形象过时了。
讲到满头冒汗,潘多嬉皮笑脸起来:
“我当然打车来的,可是没坐电梯,怎么样?感动吧?给你留下了深刻印象吧?”
周蒙他们公司在十一层呢!
这也许是他屡试不爽的经验,可是给周蒙留下深刻印象的却是另一件事。
那天下午潘多确实帮她找到了文件,找到文件周蒙说了一句:“哪天我请你吃饭。”就埋头跟秘书小黄两个加
紧修改标点字句,下班前,这份文件一定得交到云总手里。
她以为他都走了呢,一扭头,发现潘多趴在旁边的写字桌上睡着了。
“Sleeparound”,美国人开玩笑说,到处睡的总统都是好总统,前有肯尼迪后有克林顿。
潘多,即使不是一个到处睡的男人,也是个到处睡着的男人。不管是地铁、快餐厅还是别人家的沙发上,他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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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另一个(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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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可能进入良好的睡眠状态。周蒙后来的经验是,吃过一点儿东西他更容易睡,好像狗在饭后要打个盹儿。
五点半,周蒙下班的时候潘多还没有醒,他睡了总有两个多小时了。看来,今天这顿晚饭周蒙是请定了。
她走过去想叫醒他,还没张口呢,潘多敏捷地从臂弯里扬起头来,咧嘴一笑:
“可以走了?我请你吃饭去。”
潘多说着捞起搭在椅背上的黑皮夹克。
刚才他真睡着了吗,还是养神呢?
“我请你,今天是你给我帮忙。”周蒙客气地较真说。
潘多没言声,等出了公司走进电梯,而且电梯门关上了,他掏出钱包,又是那么孩子气地咧嘴一笑:“咱们比
比,谁兜里钱多谁请。”
周蒙瞟了一眼他钱包里的内容,不准备跟他比了。
钱是没有他的多,岁数,她可能比他大。
在吃饭的过程中,周蒙证实了这一点,表情一下子勉强起来。
她不知道她的勉强对潘多的影响。
直到现在潘多还没觉着周蒙有多漂亮,尤其不喜欢她身上那件青不青黄不黄的毛衣,把脸色都衬暗了。心眼儿
好是真的,点菜的时候,她没点一样贵菜。可不是每个女孩儿都会这么手下留情,尤其略有姿色的,她们大多
数理所当然地宰你一顿。
然后,她突然沉静下来,她沉静的样子有一种特别的味道,特别的是,跟潘多以前交往过的女孩子特别不一样
。
潘多早知道周蒙比他大,大怎么了?他又不是没有交过比自己大的女朋友。
“你不是北京人?那你讲话怎么没一点儿口音?”
他们北京人喜欢这么夸外地人:“你讲话没口音。”
周蒙笑笑:“我当过语文老师,语文老师讲话不能有口音。”
“怎么不当了?”
“不想当了。”
“为什么不想当了?”
周蒙喝一口茶,双臂一叠,老气横秋地问:“你大学刚毕业吧?”
潘多不服气地说:“刚毕业怎么了?你不就比我早毕业一年吗?我知道,是因为生活,对吧?”
周蒙大笑:“对对。”
“有什么好笑的。”潘多愤愤不平地嘟嘟囔囔,“这有什么好笑的?”
他自己也笑了。
笑了一下,他不笑了,往椅背上一靠。
“别以为我不懂。”潘多老练地弹着烟灰,“信不信吧?我差一点儿就是孩子他爹。”
周蒙不信,他自己看起来还是个孩子呢。
“信,为什么不信?”她说。
看得出,她说信了,他有几分乱了。
周蒙掂掂茶壶。
“又空了?”潘多惊讶地说,“你真能喝水。”
“能吃能喝。”周蒙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不知不觉,他们这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
周蒙是上个星期刚搬的家,她爸爸给她从所里要了间单身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