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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不得再给拧几把,但因着雨化田在发现某颗牛皮糖无论是给团棉花砸着、还是给块石头碰着,都一般儿少有痕迹的特殊体质,他现在对着他掐掐拧拧的看着十分辣手,力道却越发小心,不说蚊子叮一般儿的力气吧,也就比之略重些许,唐悠竹只当他是娇嗔了,倒越发享受起来。
可怜雨化田再如何权势滔天,偏偏对上这么颗没羞没臊的牛皮糖,那是真心没法子。
纪淑妃也是坐困愁城。
西厂那儿是断断插不进去的,忠义郡王府那儿也不过是收买了几个粗使小厮,要紧地儿一个进不得,偏偏那平安嬷嬷的二小子却是十分信誓旦旦地说弟弟就在那雨化田手中,她辗转无法,正忍不住要和唐悠竹说出真相,幸得平安嬷嬷又辗转让人传了信来,只按风里刀当日敷衍着不肯上京认姐的理由,说是“太子虽立,当日贺县叛乱的罪名却还没销,真上京相认,别国舅没当成,下头要紧之处倒先挨一刀子”!
纪家当日满门皆灭,好容易保下这么一个男丁,纪淑妃如何敢不小心?她在皇帝跟前又说不上话,在太子跟前儿吧,近来倒是能坐下来说说话了,可要让太子为她兜这样的事……饶是纪淑妃再肯定自己未来的风光必是不输现今的清宁宫,也知道起码目前是万万比不得雨化田的。
纪淑妃委实当不起让家中仅剩的男丁去挨那么一刀的责任,便十分不敢和唐悠竹实话实说。好在她虽没有大智慧,好歹也有些儿小聪明,熬了几夜编出个前朝故事去试探,不想唐悠竹才听了个开头,不等她问便是笑:
“可见那人是个愚的!拉人顶罪也就罢了,被拉的人没本事报仇也只得自认倒霉。可拉完了、看那被拉出去顶罪的有了出息能干了,倒跑出来想去分一杯羹——那是找死呢还是找死呢?要知道罪名仍是他的,不闹出顶罪的事儿来且还罢了,闹出来了那顶罪的就是个无辜受牵连、如今还有功的,那没功又还逃避罪过的自己撞上来,还想得好儿?分明是找死呢!”
纪淑妃听得心下一哆嗦:“可、可那人的弟弟考了状元……”
唐悠竹越发不屑:“那状元是他弟弟考的,他弟弟能考状元也不是他供的——有罪过时不同受过,等得了好儿就跑出来沾光,天底下哪儿来得那么好事?”
纪淑妃又想说那状元弟弟并不怨恨兄长不曾同受过,唐悠竹却十分肯定地说“不管他怨是不怨,国法摆在那儿”,纪淑妃又是个背不下大明那许多律法的,看他言之旦旦,也只得勉强笑着,母子两个又说了一会子话,唐悠竹自告辞回东宫,纪淑妃在咸福宫继续坐困愁城。
当年蛮族战败,纪淑妃作为一家仅剩的两个活口之一,被没入内廷时,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那样岁数说大不大,至少不足以大到让她能够真的稳定心志、坚强面对这一系列的变故;可说小却又不小,起码她能清晰地记得母亲临死前那绝望又愧疚的脸,和那拉着她的手依依叮嘱:
“别怨我,别怨我!我不是不想将你也救下,实在是怕动作太大反要惹人疑心,连你弟弟都救不下来……你要怨就怨我,别怪你弟弟……他什么也不懂……日后、日后如果有机会,姐弟两个还是要互相扶持着……”
比起直到最后一刻还在要她保证一定会设法让蛮族翻身、设法向皇帝报仇的父亲,那样一边不舍一边决绝、一边害怕她怨恨一边又宁可被她怨恨着的母亲,在纪淑妃这二十年的宫禁生涯里头,是更加鲜明的存在。
所以她虽筹划了许久,却既不敢真去毒杀皇帝、又不敢如何大动作地主动出击爬到龙床,直到那次皇帝难得进了书库,她才一咬牙,将一张脸侧到据说最像万贵妃的角度,又多亏了同在书库的一个小内侍,恰好没拿稳茶盏污了皇帝的袍角,她上前服侍更衣,方才顺水推舟成就好事、又十分幸运一夜便开怀。
次后便是那黑暗如噩梦般的八个月,万贵妃紧迫盯人步步相逼,她被贬到安乐堂又不得安生。纪淑妃在过大的压力之下,常常一时想要护住这个可能让蛮族改变境遇、甚至让她有朝一日成为大明最尊贵女人的胎儿,一时又恐惧万贵妃的诸般手段、恨不得腹中那块血肉赶紧儿消失,她好继续那虽然午夜梦回往往怨恨寂寞、却好歹能够衣食无缺、服役也不甚繁重的生活……
纪淑妃没忘记父亲的叮嘱,但除了顺势与皇帝春风一度、生了个太子出来,她也不敢真多做什么。
她甚至连和雨化田对抗的勇气都没有,在太子跟前儿上的眼药,又总是被顶了回来,她便越发不敢张扬。
但风里刀不同。
那是她一母同胞的嫡出弟弟,那是她生母到死都放不下的孩子。
纪淑妃不会为了父亲的遗愿和越发如日中天的雨化田对上,但为了母亲的遗愿,为了她自己心中对于曾经那个会软软糯糯喊她阿姐,即使被她恶作剧似的一下下推着额头倒个四仰八叉、也总是傻乐傻乐地又自己坐起来的小团子,纪淑妃几番踌躇,到底敌不过连夜梦中所见各种惨象,宣召了雨化田。
作为后宫嫔妃,她原是没有资格宣召一个郡王爷的,哪怕那个郡王爷是内官出身,现下身上也依然兼着御马监掌印、西厂厂公之责。但就像万贵妃可以宣召锦衣卫指挥使一般,雨化田是纪淑妃的兄弟。大明宫禁虽严,但太子的生母想见一见太子的舅舅,也不会有什么人为难。
当然,若是雨化田不肯,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纪淑妃也是第一回宣召雨化田,她虽没有大智慧,也不是那种十分没眼色的。
十一二岁时,凭着一张还没长开、却已经能看得出几分万贵妃影子的脸,在掌管书库的大内使眼中也算奇货可居的纪氏,曾经有机会去看过她的“弟弟”。当时的纪淑妃,也不全是坏心,虽也有看那“弟弟”若是可以造就、那就拉拢拉拢作为助力的意思,却也并非完全没有略照顾照顾那被抓来当替身的倒霉娃娃的念头。
毕竟,就算同是罪奴,奇货可居的宫女,总比一个也许一辈子都熬不出头的内侍强些儿。
可惜,雨化田年纪不大,记事却早。纪氏找到他时不说自己是他“姐姐”也还罢了,那话一出,雨化田一边笑,一边就出手坑了她一把。亏得那时候雨化田年纪实在小,手段也还稚嫩着,又那书库大内使实在舍不得她那张脸的发展潜力,很是费心救治了她一番,纪淑妃只在脑袋上留了一块儿疤,小命却还算是保住了。
从此后,纪淑妃自然不会傻到再去寻这个分明仇家的,上演什么姐弟情深。一开始还反挖了几个坑回去,但雨化田手段虽稚嫩,和她过招却已经足够,那大内使虽有囤着她日后取巧讨好的意思,却也还没好到冒出头为她残杀兄弟。因此纪淑妃三五回合下来没捞着好,反而险些儿惹了那管书库的内使不满,很受了些罪,自此也消停了,与雨化田那是井水不犯河水。即使后来有孕也不敢往他那儿露风声,直到后来她熬得半死不活才生下个活宝贝,却被生生抢走了,纪淑妃才算又和雨化田有了交集。
再到入宫封妃,太后慈爱皇后礼遇,贤妃已经是个透明人,贵妃也不敢再对她出手,纪淑妃才又有些时候看不清自个儿,很是在太子跟前儿给这仇家上了些眼药,当然,唐悠竹是不可能理她,纪淑妃这两年也就不得不消停了下来。
基本上,在彻底把太子拉拢过来之前、在太子日渐长大不满雨化田的过分控制之前,纪淑妃是不会再跳出来的。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风里刀居然落到雨化田手里了!
纪淑妃一想到当年才只是粉团儿一般的雨化田、就能面不改色地看她摔了个头破血流兀自轻笑、甚至若非恰好有人经过还要再给她补一石头的样子,额角发际中那块儿疤就又疼了起来。她真心不敢细想她那宝贝弟弟落在了怨气那般重的雨化田手中,会遭受些什么。
有时候纪淑妃也会觉得,这距离当日风里刀在大漠里头给雨化田捉住都过了那么久了,她就是拼出命去也不见得他还有命等她救,可梦里头各种剥皮剔肉挫骨扬灰的惨象,还是让她放不下。
或许是舍不得那最后的亲人,或许是自持太子生母的身份足够庇佑她,纪淑妃终究还要咬牙传了雨化田来。
去传话的人还带了一句话:“贺县现在是刮风、还是下雨?”
听着不伦不类,但雨化田手里有着风里刀的话,他就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纪淑妃拼着一口气,竟是拿雨化田的身份威胁他呢!
雨大督主接到信儿时就笑了。纪家人果然不是一般的无耻。但无所谓,他已经不是那个只能眼睁睁看着阿父阿母被杀死、自己却连凶手的一只手臂都挣不开、只能无用哭泣的孩子了。
纪氏想闹?呵!
原本看在她生了那么一颗虽然黏人、但秋冬也算暖和的牛皮糖的份上,雨化田有心护她多活些时候,现在嘛……
他甚至不需要动手,只要把护在咸福宫那边的人手撤掉,就自然会有迫不及待动手的人。
——那蠢妇,真以为这宫里头只有一个万贵妃是对头?王皇后这个嫡母会容得下一个时时刻刻想在太子跟前刷存在感的纪氏?柏贤妃这个痛失爱子的,又如何会甘愿看到纪氏仗着肚子里头爬出来一个取代了她儿子地位的人,就那般做作张扬?便是周太后,现在既然存了要拉拢太子的心,也不见得会容下他的生母。
雨化田随口用一句“贺县今年得天子庇佑、太子恩泽,正是雨顺风调的时候”,打发了咸福宫的宫人,任凭纪淑妃一天琢磨出七八种意思,也再不屑理会她。
果然过了不到一旬,纪淑妃就“病”倒了。
近两年纪淑妃其实已经不怎么病,但她刚进宫那会儿病得比清宁宫还频繁,皇帝心中便留了个体弱多病的印象。虽从未屈尊去探过,四季药材是从来不少她的。这回接了信也是照旧又赏了许多上好的药材去,又让人去吩咐太子:“且只在宫外磕个头便罢了,莫染了病气。”
这原也是惯例,唐悠竹此前也很赞同——他可真心不想养出一个和清宁宫那样、每每一不顺心就要以病辖制皇帝的家伙来。
然而此次不同。
那回在咸福宫得了一双其实并不合脚的靴子之后,唐悠竹就将纪淑妃也加到好友列表里头去。平日虽不会闲得没事查看她,但这一说病,好歹总要看看病得重不重,却不想,看到的却是一个“食物相冲,药物相克,持续衰弱”的状态,唐悠竹挠了挠发髻,第一回在纪淑妃病中进了咸福宫。
真是没办法,到底见识有限,纪淑妃知道那马齿笕折腾腹中胎儿,却不懂得蟹黄味美、金桔香甜,但合在一起吃,却能吃出砒霜的效果来,又尽吃些鲫鱼麦冬汤、茯苓酸甜糕之类的东西,真真儿是等不及上奈何桥的奇葩。
可再奇葩也是生身之人。
唐悠竹叹了口气,进了咸福宫,隔着屏风安慰纪淑妃两句,看她喜极而泣委实有些可怜,可听她又有给酥酥上眼药的趋势便很知道纵容不得——他倒不至于连纪氏一两句说他家酥酥不好的都听不得,反正左耳进右耳出嘛!糖糖大人又不是那种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