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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飞脸上的笑凝固了,就像正做着美梦的孩子,忽然被人劈面抽了一鞭。
李寻欢的意思十分明确:健康、性命和名声,对他统统无关紧要了。这条命,是在烈酒里醉死,还是送给阿飞糟蹋,他统统不在乎。
但若要李寻欢回报阿飞同等同质的感情,那是万无可能。
李寻欢已经把自己当成死人。但他的感情绝不会分给阿飞一丝一毫。
终阿飞一生,他从没有听过比这更残忍的回答。即使是林仙儿也不曾如此对待他。
李寻欢懒洋洋地笑道:“你不开心这么安排吗?那就算了。我们还是按原计划,明日就分手。”
阿飞忽然一把搂紧了李寻欢,头伏在他肩上,笑道:“高兴,我怎么不高兴!我再也不曾想过,竟会真的有这么一天!”
在李寻欢看不见的地方,阿飞泪流满面。
他生未卜此生休
荒漠上刮起了大风,太阳下山了,天气冷得呵气成冰。李寻欢老得已经坐不住了,他躺在阿飞怀里,身上披着阿飞的外衣,仍然禁不住瑟瑟发抖,像秋天的最后一片树叶。
李寻欢的身体变得很轻,阿飞紧紧抱着他,道:“那时你表示随便我对你做什么,但你永远不会爱上我,我真是把你恨到了骨头里,心想索性对你做些什么,让你一辈子忘不了我。”
李寻欢睁开眼睛,黄浊的眼睛几乎不再转动,茫然地注视着阿飞。
阿飞脸上浮起了幸福的微笑,道:“那天晚上,我们就在一起了……我小心翼翼,生怕伤到你,你却理都不理我。你对别人那么温柔,对我却那么坏!”
他轻轻抚摸着李寻欢枯瘦的手。李寻欢衰老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按一按阿飞的手指,表示自己仍在听着。
阿飞把脸贴近李寻欢的枯槁白发,道:“那天晚上,我真不像话,一次又一次……但我知道你也是很快活的……完事后我闭上眼,心想反正我再也不打算出梦去,就算你立刻用飞刀杀了我,我这辈子也值了……真的,我真的觉得这辈子值了……”
一滴眼泪顺着阿飞的鼻翼留下来,落到李寻欢的脸上,顿时□瘪如橘皮的皮肤吸收了,就像雨水落在干旱的大地上,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飞抹了一把眼泪。
“我怕你在我睡着时走掉,根本不敢睡熟。在梦里你若走掉,我可去哪里找你?你爬起来看着我,自言自语说,真的要一辈子?那时我的心跳得好快!”
“然后你在我身边躺下,把被子给我盖得高了些,我欢喜得受不了。那一刻我才觉得,我们真有可能这么过上一辈子,就像夫妻一样。”
“接着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醒了,看见真实的你守在我床边,温和地问我要不要喝水,那时我就爱上了你。”
“你一定又在心里笑话我。但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不在乎能不能和你成夫妻,只要让我守在你身边,听你用尖刻言辞欺负人,或者看你慢慢地雕木头,我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你在林诗音的小楼外守了她两年,难道为的是和她上床么?我对你的感情,就像你当初对林诗音一样,只要你在,我就心满意足。你若不在,我活着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李寻欢的手从阿飞的手里落了下去,轻轻地吐出了他在梦里的最后一口气。
阿飞好像没有觉察,仍在继续说着,只是把李寻欢抱得更加用力。
“但你开始躲着我,你为什么要躲?那天晚上你明明答应,要和我过一辈子。我出梦之后,小阿飞的七年记忆已经和我慢慢融合,我觉得童年就是在你身边长大,受你照料了七年。你的那些记忆,对你就一点影响都没有么?”
罡风如刃,李寻欢尸体上的衣衫被撕碎了,碎片像蝴蝶一般被风卷上了半空,散向荒漠的四面八方。
“我再次入梦,遇见了心魔化身的你,把我耍得很苦,时而亲亲热热,时而翻脸无情。但最后我想通了,我才不会和幻影生活一辈子,我要出梦去和你讲清楚,你若不接受,我孤单一人过一辈子,那也没什么大不了。梦这东西我做够了,我要去找真实的你。”
李寻欢的尸体变得越来越干瘪,就像沙漠中脱水的干尸。皮和肉寸寸剥落,露出了灰白的骨骼。
“然后我就真的见到了真实的你。但你到底在怕什么?为什么连我都能战胜的心魔,你却胜不过他?”
阿飞怀里的李寻欢,已经成了一具卧着的白骨骷髅。粼粼十根指骨,仍旧搭在阿飞的手指间。死者尽力地维系着一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
阿飞把唇凑在骷髅的头盖骨上,轻轻亲了亲。
“那时你说话真狠。我现在亲你,你还会恶心么?”
数滴眼泪落了下来,盈在骷髅的眼框深凹里,竟像有些恻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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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飞睁开眼睛,见自己躺在竹屋的床上。沈浪坐在床头,微笑地看着他。
阿飞闭了闭眼睛。自己如约出梦了,但那人却永远留在了梦里。
不,他甚至不知道李寻欢还在不在梦里。死在梦里的人,是不是还能穿行至其他梦境,或是魂魄俱丧,谁都没这方面的资料,无法猜测。
沈浪端起桌上的一碗汤,盛了一勺,放在阿飞嘴边。
汤里有草菇,有山鸡,放的盐恰到好处,至少炖了三个时辰,味道十分浓郁可口。阿飞喝了两口,便示意沈浪把碗递给他。
长这么大,阿飞生病时从来没有获过照料,现在有人这么对他,他反倒不知所措了。
沈浪轻轻摇头,仍旧坚持一勺勺喂完了阿飞。他把空碗放在桌上,道:“这次入梦你击败了心魔,心树大师说,接下来你的武功会有飞跃,身体状况也会得到很大提升。”
阿飞苦笑。这些对他而言,还有什么意义?
沈浪柔和地道:“武功不见得能让人快乐,但有了武功,很多事做起来会更加方便。”
他穿着一身青袍,面色光润如玉。当他充满关切地望过来时,被望着的人除了心悦诚服,当真不会再有其他想法。
阿飞以前因母亲早逝对人世间充满愤恨,但见到沈浪,却觉得母亲也许是心甘情愿选择了那样的人生。
沈浪对其他人的影响力,像一块巨大的磁石作用于铁屑,一经接触再也无法离开,只好一生追随左右。或者魂牵梦系,再也不会有力量割舍。
曾经沧海难为水。
阿飞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沈浪取出一块帕子,给阿飞擦了擦脸,才道:“你真让我吃了一惊。”
当年阿飞出海就是为了寻找父亲,这时即使毫无谈话兴致,也不得不敷衍,道:“因为我打败心魔么?”
沈浪轻轻摇头,道:“打败心魔自然是很厉害。心树大师说,少林寺能勘破幻境的高僧,记录在册的也不过五六人。你毫无佛学根底,却能凭本性脱身而出,实在难得。如果你愿加入少林,他可以替师父收徒,收你做‘心’字辈僧人。”
少林掌门心湖大师也只是心字辈,阿飞若真加入,这辈分高得有点吓人。可见勘破幻境是多么难得。但阿飞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沈浪也不问原因,他笑得十分奇怪,道:“我替你回绝了。心树大师正在游说小李探花,他俩本来私交就很好,只要答应能可以日日喝酒,我看李寻欢说不定会答应下来。”
阿飞怔住了!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能地以为这不可能是真的。
但沈浪绝不是妄言的人。
沈浪含笑道:“我十分吃惊,你醒来后的第一句没有问小李探花。但他醒时首先问起的就是你。听说你还未醒,他还叮嘱我,等你醒时要先隐瞒他已平安无事的消息。”
阿飞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也没有穿鞋,便向外冲去。但到门口又有点迟疑,回头问沈浪道:“他为什么要你隐瞒消息?既然你答应了他,为什么又告诉我?”
沈浪悠悠道:“你不如去问他自己。至于为什么告诉你,因为我是你爹,而不是小李探花的爹,理所当然要向着自己儿子。”
李寻欢的房中,王怜花和心树大师坐在椅子上,听着李寻欢讲述梦中经历。
自然,李寻欢隐瞒了一些事情。因为那些甜美的秘密他只想和阿飞分享,在准备共度的余生中不时拿出来回忆。
不过,说出来的事也足够王怜花和心树大师瞠目结舌了。
心树大师叹道:“怪不得历任掌门留下教诲,谆谆教导不可轻易封锁五感进入幻境。李探花此行当真是凶险无比。”
李寻欢笑道:“倒也不虚此行。”
他有些心神不定,不时望着门,似乎随时准备它被推开。
王怜花眨了眨眼睛,道:“李探花说得对,这次打败心魔,你的身体状况大有长进。方才我为你把了脉,你的肺病不再需要服药了。”
李寻欢此刻面色红润,丰神俊朗,原有的苍白衰态一扫而光,倒像比入梦前还年轻了五六岁。
李寻欢站了起来,郑重地向王怜花和心树大师施了一礼,道:“几位在我和阿飞入梦期间,把我们照顾得无微不至,对李某端的是再造之恩。”
心树大师和王怜花各自还礼,王怜花得意洋洋地道:“李探花这话说得倒也没错,为给你们维系良好生命状态,不知费了我多少良药……”
话音未落,只听木屋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阿飞站在门口,身子摇晃了一下,便要摔倒。
李寻欢连忙一把扶住。王怜花为他诊了诊脉,撇嘴道:“没事。他多日沉睡,醒来后又只进了一点点食物,用力过猛有些脱力而已。”
阿飞的目光像是粘在了李寻欢的脸上,完全没有意识到房里还有其他人在。
李寻欢也不比他好多少,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阿飞,温柔和喜悦溢于言表。
心树大师咳嗽了一声,笑道:“王公子,我们先离开吧,有事明天再说。”他拉着心不甘情不愿的王怜花,还体贴地关上了木屋的门。
李寻欢的脸有些发红,笑道:“心树大师虽是出家人,却是通透得很。”
阿飞根本没听他说什么,问:“你是怎么出来的?”
李寻欢拉着他在床边坐下,从竹筒里给他盛了一碗粥,笑道:“先不急着说话,尝尝这鸡粥的滋味,是我自己做的。”
阿飞嗯了一声,三口并作两口,连粥带鸡肉一起吃完,舔了舔嘴唇,道:“想不到你还有这手艺。沈浪给我吃的那碗汤,也是你做的么?”
李寻欢点了点头,笑道:“我会的东西还有好多呢,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阿飞又问:“你是怎么出来的?”
李寻欢笑道:“在荒漠中,你流着眼泪亲我的白发,又说了很多很多话。我突然觉得其实年龄差距真的不算什么,只要两个人都喜欢和对方在一起,那就好了。念头一起,突然就醒了过来。”
阿飞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李寻欢道:“梦里的话,倒也不用太当真;你若是觉得不合适……”
阿飞打断他,道:“我只是一直奇怪,你的心魔到底是什么,你怎么会打不败他。原来你怕的是以后你老了我会不要你。这么简单的事,你和我说一句不就得了,居然能把你我逼上绝路。”
他说得十分坦率,李寻欢叹道:“想通了就觉得没什么,想不通便是天堑鸿沟,难以跨越。而且心魔身份十分隐秘,我也是直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