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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尽江山旧-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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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锦回到寝宫,便见皇后坐在那里,焦急得了不得,一把拉住承锦道:“小妹,你到哪里去了。让我派了人好找。”承锦心中冷笑,这就要把我当作礼物装进盒子里了。她端端庄庄地对皇后屈了屈膝,道:“让皇后担心是承锦不好。只是出去散散心,我有分寸,不会有什么事的。”
  皇后听她这样说才放下了心,叹道:“这事原是委屈了你……”
  承锦打断她:“你别说这些,我听了会难过。”皇后只好止住。
  “我不久便要远行,此去再难南返。我母妃的灵位寄在无相寺,我明天想去看一看,与她作别。后天就回来,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皇后沉吟片刻道:“好。你今天累了,先歇着吧。我去安排。”
  第二天,承铄当朝下了和议诏书,将承锦加了封号,册为华庭公主。华庭是承铎占去的四郡之首的郡名,其用意可想而知。午后,便有全副銮驾将承锦送到了无相寺。
  承锦行动便有数十人跟着,到了无相寺里,侍卫还要将大殿封起来。承锦喝退那侍卫道:“佛法万缘,岂有把佛门大殿封起来的。无相寺是皇家礼佛行愿,怀柔天下之地,你们不得无礼。”
  那侍卫长也很为难,只好在殿内密密地站了人,把所有男客都挡在了大雄宝殿外,一般的女香客见了这阵势,也都吓得不敢进来了。无相寺的住持披着锦斓袈裟,干瘦矍铄,上来正殿燃了香,奉给承锦。承锦将香敬了,久久跪在佛前不动。
  住持大师在一旁的大木鱼后,如入定般坐了,口中断续念道:“……如天常青,日月常明,为浮云盖覆,上明下暗;忽遇风吹云散,上下俱明,万象皆现。世人性常浮游,如彼天云……”
  承锦轻声道:“大师,佛祖真的知道一切么?”
  住持道:“佛祖知道的就是施主知道的。施主真的知道自己所处的一切么?”
  承锦听了一愣,心里觉得茫然而无助。她抬头看见那案桌上供着一个签筒,便拿了下来,默默摇动。大殿空旷,圣像庄严。她摇动片刻抽出一支长签,老旧的竹片上写着两句诗偈:“荆棘丛中下足易,月明帘下转身难。”
  承锦默默地想着这句话。大殿外疾风骤起,乌云敛聚,仿佛她的思绪翻腾萦绕。
  *
  昨夜下了入夏以来最大的一场雷雨。东方院子里的樱花树被打成了空枝。他踏着一夜积雨,去北书房见承铄。礼部右侍郎贺姚站在御案旁念嫁礼单子,承铄听了一遍,一一照准。他颊上有些潮红,而印堂却微微发青。
  东方离他不过丈余,听其音,辨其色,一个压抑已久的疑问兜上心头。待贺姚念完了单子,东方斟酌道:“皇上,臣曾经学过一些医理,能否为皇上诊一诊脉?”
  此言一出,一片沉默。片刻,吏部右侍郎站出来道:“东方常侍,你什么意思?你诅咒皇上有病?”
  “不,臣只是觉得皇上说话,中气有些不足。皇上正当盛年,不应如此,是以冒昧请脉。”
  那人讥笑道:“东方常侍果然渊博啊,看病占卜无所不能。你在那乡下就靠着这些伎俩……”他话没说完,便听承铄缓缓道:“你过来吧。”
  东方走到銮座之侧。承铄的表情很平淡,伸了手给他。东方便曲一膝跪下,按上他腕脉,听见承铄极低的声音说:“不想满朝文武,只有一个五品常侍敢说真话。”东方抬头看他,却见他像什么话也没说。东方静诊了良久,承铄的脉象竟然和那夜解语亭中承锦的脉象相似。只是承锦的病灶轻而浮,承铄的病势已沉,中那迷药恐不下一年了。
  东方心里吃惊,望着承铄不知如何开口,承铄却轻微摇了摇头。东方站起来,道:“皇上御体并无大碍,想是操劳国务,太过劳累了,还请善加休养。”承铄点头道:“实是爱卿多虑了。”
  东方默然站回书房下首,没等他站稳,又听承铄叫道:“东方。”


  “臣在。”
  “你与五弟相厚,又长住燕州。朕加你三品参知政事,领从一品衔,到燕州去与胡狄议和吧。”
  东方不暇他想,只能称是。
  “求和信上的条件,朕都准了。诏书午后下给你。各位爱卿都散了吧,东方留下来,朕再与你说说和议的事。”
  待北书房中只剩下承铄与东方,只听承铄低沉地说:“承锦失踪了。”
  “失踪?!”东方惊疑不定,“不知……公主如何失踪的?”
  “昨夜在无相寺一百二十八名侍卫的眼皮底下无声无息就不见了。”
  东方疑道:“是被人劫走了?”
  “这个朕就不知道了。你仍然以御使身份去燕州议和,公主失踪之事不可外传,但你心里需有底。朕今晨已经关闭了京城九门,不几日应能找到她。找不到时……再作计议。”承铄简洁答完,换了个话题,“你刚刚诊了朕的脉。”
  东方只能回过神来,道:“是。皇上可觉心中烦躁,喜怒难抑?”
  “嗯……这是什么病症?”
  “据臣所知,这个脉象像是中了一种高昌皇室的迷药。只是高昌灭国后已失传多年。臣也只是听说过,并不确定。”
  承铄沉默不语,东方也不好多说。
  半晌,承铄勉强道:“朕确是有些心意浮躁,每每强自规束,不令失控。如今一切尚好。你后日便起程去往燕州。五弟性情刚烈,望你好生规劝他,不可再生战乱,否则你和议不力,与他同罪。”
  东方退出北书房时,心头积起了千万重愁绪。承铄中那迷药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竟能强自忍耐,不令心智狂乱,其意志力之过人,实属罕见。然而是谁给他下了遗失已久的高昌迷药呢?
  然而更离奇的是,承锦失踪。京城九门夜不能出,今早又闭,承锦昨夜未必出得了城,既在城中,便如在瓮中,迟早让禁卫军找出来。承锦又能去哪里呢?是自己跑的还是被人掳走的?若是被人掳走……东方似觉心中一慌,他深吸两口气,强迫自己镇定。
  东方走到西街自家门口时,就听一个声音叫道:“先生,先生!”东方回头一看,正是那个钉子。钉子手里拿着一册书,满脸高兴道:“先生,你家的樱花树都没花了,让我好找。师傅今天放我半天假呢。这本书我看了一遍了。”正是那本《读史方舆纪要卷一》。
  钉子见东方默然不语,心里十分奇怪,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道:“先生,你忘了么?”东方道:“我没忘,可是我现在没有什么可奖你的,反而有一件事想请你帮我去做。”
  “什么事?”钉子迟疑道。
  “这件事有些危险,但是极要紧。别人去做恐怕会被人盯梢,你是小孩子,人又机灵,不知道你肯不肯?”
  钉子低头一想,道:“我做得到的就尽力去做了。先生要是有吩咐,只管对我说好了。”
  东方弯下身,对他道:“如此,你现在不必回城南了。我给你银子马匹,你在四天之内帮我带一句话到燕州兵马大营去。”
  *
  注:那支竹签上的诗——“荆棘丛中下足易,月明帘下转身难。”是明朝憨山大师所做。
  另外,六爻起卦不是这样照着爻辞来解的,我懒得装卦,就这么混过去吧。
  第二十六章 忽兰
  钉子并没有什么深厚的学识,高尚的情操,却有股子侠义劲头。东方在回京城路上,给了他几个馒头,他便一直把这恩情记在心里。若非如此,他断不能孤身骑马奔驰了四昼夜到了燕州大营,到了……承铎的面前。
  钉子接过哲义递来的水,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心中默念:他记不得我了,他记不得我了……承铎坐在案后望着他,面无表情。钉子又喝了一口水,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先生只有一句话要我带……带给你。”
  “说。”
  “无论何事,切勿妄动,一切等他来了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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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一句?”承铎怀疑地问。
  “嗯。”
  “你叫什么名字?”承铎朝前倾身,一脸无害地问。
  钉子暗松了一口气,“我叫王有才。”
  承铎冷笑一声,露出一丝狰狞,道:“真有才啊,不是丁家的孩子么?”
  钉子手一抖,水都洒出来了,心中大叫糟糕。承铎凶相毕露,“谁让你来的!?”
  “东方先生。”钉子虚弱地招供。
  “谁信你。”承铎咬牙切齿道。
  钉子无力地说:“还……还有一句暗语,‘天阴路滑,风雪难行’。他说你不信,就告诉你这个。”
  承铎盯着他看了一会,一招哲义,“关起来,敢跑就砍了他!”
  钉子心中悲叫:先生啊,你可把我给害惨了,看来皇帝的弟弟都是一样的可怕。
  哲义心里悲叹:这小孩来是来了,却赶上他主子心情不好。他主子为什么心情不好呢?却是让茶茶给闹的。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哲义拎着钉子出去了。承铎暗想,那句“天阴路滑,风雪难行”应是别人不知道的,然而东方为什么给他这么一句话,何以认为他会妄动?历来求和国书是要封上泥印,由一国之君直接拆看,是以承铎并不知道这求和的内容。
  承铎正自猜疑,茶茶端了一盆子热水进来,放到他脚边。承铎看见她那一脸冰冷的神情,就异常郁闷。
  三天前,茶茶要到平遥镇上去买一些做菜用的作料,承铎便让哲义跟着她去。哲义这次回来燕州,发现自己的使用价值急剧下滑,基本沦为了茶茶的专职保镖。本来一路买个东西都好好的,可是回来军中时,走到西营边上,便遇到个承铎手下的一名参将。
  当时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拖着一个胡人女孩子往营房里去。那女孩子年纪尚小,大约十三四岁,生得有几分样貌,一路哭叫着。茶茶看着就有些不高兴,也只好当作没看见。可那女孩子忽然挣脱了手,一跑,扑在地上。那参将转身来抓她时,那女孩子也狠,一个石块砸过去,把那参将眼角砸破了。那人一把拔出腰刀就要杀了这女孩。
  茶茶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或者没有想,把买来的胡椒末儿撒了出去,一把拖过那女孩子来。这一撒直接迷了那参将的眼,等他看清楚是茶茶,不禁十分恼怒。茶茶虽然身份没变,地位却不同往日,人人都知道她是承铎独宠的人。
  那参将便去拖那女孩子。哲义从旁劝了一声说:“姑娘不要管这种事。”茶茶觉得胡椒末都撒出去了,还有什么管不管的,索性心一横,拉了那女孩子挡在身后。那胡人女孩也很有眉眼高低,便拉着茶茶衣袖缩在她身后发抖。
  那个参将自然是不敢碰茶茶一个手指甲,但是他一状告到了承铎那里,说得不怎么好听。承铎听了也很生气,毕竟茶茶你只是个女奴,而且是他承铎的人,你怎么就敢当了面儿跟个参将对着来。满营的人都看着,叫承铎怎么让自己的下属服气?
  那胡人女孩名叫忽兰,是承铎军士从郡城里掳来,家人都死在乱军刀下了,她孤身被没入奴籍。茶茶看她年纪还小,若是交给那些军人,还不受尽欺辱,便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承铎让她把那女孩子放回去。茶茶一向比较懂事,这回却很固执,意思是你要罚就罚我,忽兰不能交给那人。承铎何曾被人这样违逆过,于是他下定了一个决心要罚一罚茶茶,让她知道厉害,然而这决心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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