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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也是她最近只顾老妈,忽略了笑笑的心理成长。林香雨明白,作为母亲,从今以后,她心里应该有个又高又瘦的大男孩。他叫牛地。
据闵大娘说,当初有人揭发谢天奎当了国民党兵,桑葚死等他谁也不嫁属于反革命,被斗得死去活来,一天夜里偷着搬走了。谁也不知道她的下落。林香雨上下琢磨这屋子发现不了什么。她到外头看看。她围着房子看,在窗框旁边的墙处发现有一块砖显得特别大。林香雨扭头问闵大娘。闵老太太说,那里原先八成是天祖牌,后来不信迷信就封上了。林香雨问是你们家封上的吗?闵老太太说咱搬来前就这样。林香雨仔细看,用手在砖上抹了抹,好像有字。她掏出手帕掸了掸,字迹有些清楚了。她用手指顺着凹下去的沟划动,竟然写出了天奎两个字。她一惊。说,大娘,对不起,我想把这块砖起下来。您老看行吗?闵老太太给她拿来了一把韭菜镰子。林香雨顺着砖缝把泥抠掉,然后一点点把砖提出来。
里面是空的。
林香雨把手伸进去,竟然摸出一个油布包。
林香雨没有打开那个油布包,她想应该当着母亲和丈夫的面打开它。她相信它一定是桑葚留给天奎大哥的信物。那里必定有非常宝贵的东西和信息。
林香雨回家开开门,谢天书在门里说:我不想让你继续陷在家庭泥潭里。你解脱了。星期六让笑笑一个人回来陪母亲睡一宿。从现在起,你不能走进这个家。他说完咣的一声关上门。
林香雨一哆嗦,潸然泪下。她晃晃摇摇地下楼,几次要摔倒。
她回到租房处一头扑到炕上哭起来。
3 爹,你得老年痴呆症啦
林香雪第一次到姐姐的租房处,一看像贫民窟,就火了。进屋子一看姐姐趴在炕上眼睛都哭肿了,更火了。问什么也不说,她来找谢天书。
谢天书也在闹心。一见林香雪一脸怒气,也没说话,拿起笔来想画画《奶奶》,也画不下去。林香雪坐在沙发上没好气地看着他。
林香雪问:有件事问问你……
谢天书边画边抢着说:你姐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一猜中,倒是出乎林香雪的意料。她张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
谢天书说:有件事我问问你,我妈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林香雪说:什么?想了想到梨花的房间去了。梨花睡在床上,林香雪走进来,哈腰仔细地看老人的脸。梨花的脸上也是伤。林香雪疑惑地回到书房,重新坐在沙发上,蹙眉想着,摇摇头:不可能。
谢天书说:我也认为不可能。
林香雪说:我姐和大姨都不是这种人。
谢天书说:对。不过,自从我母亲得了老年精神病以后,不但母亲不正常,全家都不正常了。一切都不正常了。
林香雪说:就剩你正常了。就你想的对?一般情况下,在艺术上有才气的人,在政治和生活上往往是呆子。我还要问你一个问题,这回你再猜猜是什么问题?
谢天书说:肯定是政治和生活方面的问题,因为在这方面我是呆子,所以猜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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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香雪说:你们为什么分居?
谢天书说:以前是为了既照顾母亲,又培养孩子,现在又增加了新的内容。
林香雪说:有了新内容?这个新内容是什么?
谢天书说:新内容就是我妈和你姐脸上的伤。
林香雪说:该不是那个楚画吧?
谢天书摔了画笔说:你放尊重点!
林香雪笑说:哎?我还头一回见你来气。我就爱看你生气的样子。你生气的时候才有点关东汉子的气味。不过摔画笔就不如举大刀……她的手机响了,姐呀?我是在这儿。别难为他?我哪敢哪?人家正向我发脾气呢,画笔都摔了。什么?你要是肯跟我说清楚,我还能来问他吗?人家都考虑要不要你了,你还护着他,贤惠过分了吧?好了,听你的。关了手机。对谢天书说,走了。我姐不准我跟你吵。走到门口又回过身说,不送送啊?来了不说话,走了也不送,生气了也要有点风度嘛。美协主席,大学教授先生,你说是不是?说着咣地关上门走了。
谢天书坐下来生气。他想起波留洛夫的油画《庞培的末日》,一切都要坍塌。
电话响。谢天书拿起来说:什么?电话欠费623元4角?谢天书拿着电话发呆,623元4角?怎么这么多?
林香雪下楼时遇见笑笑嘟嘟着嘴上楼。她甚至没有看到老姨便直接开门进去。林香雪转回跟进来。她没有脱鞋,就站在门口看着。谢天书刚放下电话,扭头见笑笑。女儿是哭泣过的样子,每个泪痕都是问号。
谢天书先问:笑笑,你回家打长途了?怎么欠费六百多元?
笑笑不回答,却问:爹,妈怎么脸上,身上全是伤?眼睛都哭肿了?怎么回事?
谢天书不回答,把放在门处的一箱方便面搬进厨房。
笑笑到奶奶屋看看说:咦?奶奶的脸上怎么也是伤?身上也是伤?爹,这是怎么回事?
谢天书放完方便面进了书房,还是不回答。
笑笑走到书房门口问:罗兰呢?爹,罗兰呢?
谢天书说:问你妈去。
笑笑说:准是奶奶闹,罗兰不耐烦打的。我就说雇保姆奶奶就得遭罪。
谢天书说:那你妈的伤呢?也是罗兰打的吗?一个被雇用的小保姆有那么大的胆量啊?胡说!
笑笑一下子答不上来说:对了!咱家的电话老占线。准是罗兰老打长途。
谢天书说:她?不能吧?
笑笑说:怎么不能?爹,你得老年痴呆症啦!
林香雪扑哧一下笑了:老年痴呆?不、能、吧?
4 邋遢儿子漂亮疯妈
谢天书搀扶着母亲走进街心广场。乍看,母亲脸上的青紫已经消失了。细看依稀还有。谢天书虽然穿着西服也系着领带,却显得邋遢且精神不振。相形之下,倒是母亲的一头银发和一身白绸子衣服显得高雅而漂亮。
秋傻子无处不在地给城市带来一种阴霾的情调。一群群鸽子或于广场上捡食,或于广场上空盘旋。谢天书扶着母亲在凉亭里坐下来。望着外面的秋雨。谢天书历来不喜欢城市的秋傻子,它会让他产生一种乡愁。他想起了家乡的秋傻子。想起小时候跟妈割地、捡蘑菇,想到后来到外边念书,工作,结婚到今天。今天他陷入了魔藻。他已经决定辞职。从今以后只有三件事,画画、和大闹搞装修设计、护理老妈。
5 老年精神病康复中心之二
谢天犁和闫嫣来到中国精神卫生研究中心,接待他们的是一位白发学者商主任。这位老学者说,精神疾患不仅是一个重要的公共卫生问题,而且是一个突出的社会问题。根据预测,进入21世纪后我国各类精神卫生问题将更加突出。在2020年的疾病总负担预测值中,精神卫生问题仍将排名第一。老年精神病是更重要的社会问题。他牵动许多家庭和整个社会。而且不分国家,不分民族,不分人种,只要有父母,就有个老人问题。如果碰上有老年精神病的老人,就更复杂。
谢天犁说:能否建立一个专业性质的医院,比如老年精神病康复中心什么的。这对治病和解除儿女负担都有好处。
商主任说:这个问题提得好。事实上,我们已经建立了一个,名字就叫老年精神病康复中心。一切审批手续都齐全。场所也有。我们想做一下试点,有了经验后再扩展开去,只是一直苦于资金。万事俱备,只差两个条件。一是资金;二是观念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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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天犁说:观念问题,到了病老人把儿女们都折腾垮了,都挺不住了,都伤透心了的时候自然就更新了。由专家和专业人员来治疗和护理老年精神病患者,把儿女们解脱出来,要比消极的护理更为理智和有效。至于资金问题,我们可以考虑。
商主任说:那就太好了。我们得先感谢你们对精神卫生工作的支持。
谢天犁说:请商主任先草拟一个计划,然后商量一下。
这天夜里,谢天犁给家里挂了电话,是个女的接的。谢天犁问,四嫂吗?对方说,四嫂?您找谁家?谢天犁说,挂错了吗?我要谢天书家。对方说对呀?您是哪一位?谢天犁说,我谢天犁。您是哪一位?那边笑了说,老疙瘩呀,我是楚画。谢天犁奇怪,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我们家?是母亲出什么事了吗?楚画说谢老师有点急事出去了,今天夜里可能不回来,请我护理大娘一夜。谢天犁明白了,是这样……不是雇保姆了吗?楚画说,保姆不在。谢天犁问,怎么了?楚画说不清楚。谢天犁问我母亲怎么样?楚画说,不好。谢天犁问怎么不好法?楚画说大娘精神不好,脸上和身上还有一些伤。谢天犁说脸上和身上还有一些伤?怎么回事?楚画说,不清楚。谢天犁说好吧,再见。放下电话,想,怎么脸上和身上还有一些伤呢?家里没人应该让四嫂和笑笑回来陪伴老妈呀?怎么回事呢?看来四哥家已经出了矛盾。必须加快成立老年精神病康复中心的步伐。
6 崩溃
楚画放下电话继续写日记:
……人世间最亲切的词是妈妈。妈妈是什么?妈妈就是割下自己生命中最美丽的一段埋在土里,再用自己全部的血浇灌,最后将自己腐烂成肥料,埋在小树根处的女人。
她抽出软盘,关了电脑,打个哈欠,进母亲屋里看看,进了谢天书的卧室上床睡了。大约过了两个小时,谢天书回来了。他见楚画睡在自己床上,便到母亲屋,在笑笑的床上睡了。
这一夜林香雨几乎没睡。开始,她对油布包做种种猜想,有时候眼前还会出现那个又高又瘦的大男孩。后来是无序地乱想,包括从母亲过生日到现在发生的一切,包括分析存折在哪儿?包括笑笑和牛地。想得最多的还是她和天书的关系。他们之间好像有了雾障。她早早起来昏昏沉沉地做好饭,然后拿着油布包昏昏沉沉地回家。她轻轻地开门。看见一双女士牛仔鞋,这使她的神经紧张起来。她悄悄走到卧室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见楚画睡在床上。林香雨低下头,再次向楚画看去时,两眼已经蓄满了泪水。她向外走,身子晃了晃,靠在墙上闭上眼睛想了好一阵子后,轻轻地出了门,再轻轻地把门带上了。然后向楼下走。她显得晃晃悠悠,下了一层以后终于支持不住倒下去。这一倒,便顺着楼梯往下滚。直滚到两个楼梯的接头处时才停下来。
她一动不动。
大闹从下面上来。他看见一个人躺在楼梯上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后来他又小心地走上去看了看,林香雨的脸背着他,看不着。他又转到另一面。再看。他一惊:四舅妈!他把她抱起来摇了摇,四舅妈!四舅妈!林香雨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说:大闹哇?
大闹说:四舅妈,你怎么了?
林香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不小心,跌了一下。没事儿的。她站了起来。
大闹问:摔哪儿没?
林香雨说:没。没摔着。
大闹问:是刚从家里出来呀?
林香雨摇摇头。想说刚从租房那来,还没进屋。没说出来。
大闹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