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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法实在已经够快的了,可是发暗器的那个人,却显然占着地利之便,待机作了适当的掩护,身子一起即落,在凤姑娘落定之先,他便已隐身眼前那片峥嵘的石林之间。
凤姑娘一声怒叱,急起如鹰,猝然飞身石林,却已失去了那人踪影。
“这番情景,对于冷眼旁观的麦小乔来说,实在是一个难得的逃走机会,她便不客气地回身就跑,施展出全身的功力,一路倏起倏落,纵跳如飞,一口气驰出了三数里远近,眼前来到了一片荒山野地。
麦小乔定下来喘口气,还真累,身上可都见了汗了。
附近山风上面像是有狼在叫,声音凄厉,耳边上却意外的听见一丝淙淙的流水声音。
麦小麦理了一下被风吹乱了的头发,嗓子眼干得发疼,听见了水声,便由不住寻声望去:一道潺潺流水,打山顶上一路婉蜒下来,水浅得都露出了溪床,不足二指深,时断又续,总算源头不竭,还能涓滴成流,就已是十分难能可贵了。
麦小乔心里无限凄凉,望着流水不禁微微叹息一声,这般狼狈光景,倒是前所未有。
身上的汗被冷风一吹,透体生寒,怪不是个滋味。
她缓缓步向溪边,跪下来掬了一握清泉,方自饮了一口,即觉出了身后有异,倏地转过身来,迎接着她转身之势的,却是冷森森的一口剑锋,以及比剑锋更冷的一张脸。
这张脸原是极美丽的,只因涵蓄了过多的怒火,也就变得令人望之生畏。
“你跑不掉的,我在这里等你有一会儿了。”
敢情是绕了个弯儿,最终仍然落在了她的手上。凤姑娘心里充满了被人嘲弄的气愤,瞧她那副样子,真恨不能一剑在麦小乔身上刺一个透明窟窿。
麦小乔心里一阵子发凉,想想倒觉得好笑,既然横竖都逃不过她的掌心,倒不如处之泰然,看看她又怎么处置自己?
经过了这么一段缓冲时机,她思忖着秦照等八人大概已暂时脱离了险境,自己总算在这一项义行上尽了维护之责,也就差堪告慰。
那么,剩下来的就只是自己个人生死的问题了……
“你就看着办吧!”
说了这句话,她缓缓地由地上站起来,面对着凤姑娘那口冷森森的长剑,并没有丝毫退缩畏惧之心,说来可笑,她这一趟明面上像是探访梓里,了解家乡灾情,其实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倒是有一多半儿是冲着关雪羽来的。想起他来,就让自己脸红、心跳,心眼儿里喜滋滋地。然而,曾几何时,在她无意之间,获知了他与凤姑娘之间的发展,似乎已到了如此微妙的地步之时,这番事先的热情,便急转直下,一直到了眼前的冰点地步……有了这样的心情,什么事也都无可无不可了。
面对着眼前凤姑娘这个当今一等一的高手,麦小乔的感触可是包罗万象,极其复杂。
感情的触发极其微妙,生死既不足畏惧,剩下的便只是一番“天君泰然”,麦小乔超然的感触情操,在这一霎间,竞然升华到对眼前敌人的欣赏……
自古英雄惜英雄,美人惜美人……如此一双壁人便是天南地北刻意地去察访,捉对儿,也不容易,上天却安排她们会在了一块儿,残酷的造成了她们之间的对立、残害……
实在有损于造物者的原意,却是奈何……奈何?
麦小乔美丽的眼睛,静静掠向凤姑娘的脸,也许是她的这番恬静气质、从容姿态,感染了凤姑娘,以至于她的那番盛气凌人,多少也为之收敛了一些。
“咦!你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凤姑娘不甘心似地落下了手中的剑。
“怪不得,”麦小乔说,“你长得很美。”
“美就美,为什么还要加上‘怪不得’这三个字?你倒要说说看。”
“那当然是有原因的……”麦小乔微微一笑说,“我以为你的美远比你手上的剑更锋利,世上的男人,很少有招架之力的。”
凤姑娘冷冷一笑说:“你是不是在说你自己?”
“我从来不以为自己很美。”麦小乔淡淡地微笑着,“但是我却喜欢追寻美的一切……也很懂得去欣赏美丽的人……”
“美丽的人?”
“就像你。”麦小乔怯心既去,侃侃而谈,“我以为一个美丽的人,也应有一颗美丽的心,否则便只见其丑,而无视其美,那便是令人遗憾之事了。”
凤姑娘嘤然一笑,却立刻又绷住了脸:“你的意思是在说我,虽有一张美丽的脸,却没有一颗美丽的心,骂人不带脏字,可够损的。”
“是么?”麦小乔摇摇头道,“正好相反,我却以为你的心也跟你的脸一样美,只是,有时候你却故意不表现出来而已。”
“少废话。”凤姑娘厉声道,“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饶你一死?那可是想错了。”
说时她重新握紧了剑,剑上光华灿烂,显示着她再一次又引发了杀机。
麦小乔无奈地道:“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无惧一死,倒是你一再犹豫……只怕你仍然还是下不了手吧!”
“没的话,我只是在想你到底该不该死……一旦决定,我便会毫不留情。”
“我为什么该死?”
“你为什么不……该死?”
“是因为我放走了姓秦的捕头?”麦小乔冷笑道,“你难道不以为我应该这么做?”
“那是你的事。”凤姑娘冷冷地说,“可是站在我的立场来说,你便非死不可了。”
“还有别的理由么?”
“这已经足够了……”凤姑娘忽然冷下脸来道,“你拔剑吧!”
“为什么?”麦小乔微微一笑,“是因为这样,你才比较容易下手?”
“那倒不是,是因为这样比较公平一些。”凤姑娘道,“你的武功很高,足可与我一拼,你又为什么故意放弃这个机会?”
麦小乔低头想了一想:“好吧,如果你一定要这样,也未尝不可,虽然最后的结局并没有什么不同。”
说完这句话,她随即掣出了长剑。
凤姑娘点点头说:“我让你三招。”身形一转,已闪出了六尺开外。
麦小乔冷冷地道:“没有人能让我三招,虽然你的剑术比我高明得多,可是我的人格可不比你低,你出剑吧!”
风姑娘想了一想,点头道:“好,我就领教了——”
剑起平胸,有如秋水一泓。她却往后退了一步,一双光华内蕴的眼睛,微微收拢了,细细地看着对方。
麦小乔明知对方剑术远比自己更高,厮杀之下,凶多吉少,万难幸免,只是事到临头,已无能再行回避,求仁得仁,也就毋庸多想。
有了这番心理准备,她反倒心态平静安宁下来,把一支长剑直抱当胸,随即上身前倾,打开了门户。
凤姑娘忽然冷笑一声,脚下顿处,游蜂戏蕊似的,忽然来到了麦小乔身前。
随着她前进的身子,蓦地闪出了一道剑光,直向麦姑娘左面身子疾斩过来,简直快到了极点。
这一手剑招,确实已领会剑中三昧,妙在是凤姑娘出手之先,根本就看不出一些儿动态,一口长剑,简直不知掩藏在哪里,待到剑光一现,其势已是白刃加身,随着她前进的身子,一股脑儿地,直向着麦小乔身上疾扑了过来,观其气势火候,已有身剑合一之境,就剑术而论,这已是炉火纯青地步,厉害之至。
一片剑光,夹杂着凤姑娘飘起的袖影,有如雪花罩体,麦小乔猝然身上一寒,已为缜密严谨的剑气紧紧裹住,再想从容抽身,谈何容易。
麦小乔却不甘心这样的受死——她的剑术造诣虽不如凤姑娘如此火候,但九华剑术却也有其令人侧目,不同凡响之处。
双方之间的接触,的确微妙得很。
迎接着凤姑娘四面加身的剑气,麦小乔采取的战术是点线的突破。一线剑光,出自麦小乔,这一剑挥落的剑势,不啻是她积结了全身功力的一剑化全力为一线,其尖锐锋利可想而知。
果然,这一剑是凤姑娘万万没有料想得到的。剑光划处发出了极为细小的一丝异响,紧接着即把凤姑娘环绕身侧四周的剑气砍开了一道裂缝。这种现象说来实在过玄,其实无非是剑术达到了一个相当境界,就算是亲睹之下也难以看出端倪,而当事者二人本身的感觉却极为清晰。
凤姑娘娥眉乍挑,身子快速地向侧面闪开一个角度,麦小乔的身子即由那个冲开的空隙之处闪了出来。
虽然这样,其情势亦危险到了极点。
随着凤姑娘挥落而下的大片剑芒里,麦小乔虽然全身而出,身上衣衫却已多处片碎,形势极为险恶。
把握着这一霎良机,麦小乔的身势向下一塌,长剑猝翻,划出了一个剑圈,这一招名叫“剑极圈”。剑势一出,凤姑娘连头带脚,便都在她的剑锋照顾之中了。
凤姑娘冷笑一声,上躯忽地向后一仰,那窈窕的身子,随着麦小乔划出来的剑圈,也成了一个圆圈。
这番势子实在太快了。
呼——呼——剑光一转,凤姑娘已翩然落身圈外。
麦小乔“嗳——呀——”一声,其势已是脱身不及,凤姑娘再一次施展出她“身剑合一”的杰出身法,人到剑到,霞光展处,麦小乔只觉得右面肩上一阵子发凉,其寒刺骨,却已为凤姑娘尖锐的剑尖深深刺了进去。
拼着一剑之痛,麦小乔身子猝然向左方一个快转,挣开了对方的剑势。
可是不待她身子站稳,凤姑娘的第二剑已出手刺到。
寒星一闪,麦小乔只觉得咽上一凉,只当是这一剑定将刺穿了咽喉,死于非命,却是没有想到凤姑娘竟然在危机一瞬间,收住了剑身。
剑尖直直地指在麦小乔咽喉上,麦小乔只觉得身上一凉,已为对方冷森森的剑气把整个身子镇住,定住了穴道,挪动不得。
麦小乔只觉得全身发凉,除了肩上方才被剑刺伤之处有些热热的感觉,可以意识到,那是正在淌血。
两张脸,几乎都是苍白的颜色。
四只眼睛紧紧地对视着,虽然是黑夜里,彼此却都能清晰地感觉出脸上的沉重、忿恨表情,也都能领会出彼此激动的血脉变化。
“我原本可以杀了你……却下不了手,算了,饶你一命吧。”
退身,收剑,铮锵一声,宝剑入鞘。
紧接着,她深深地向麦小乔瞥了一眼,倏地转过身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良久之后,麦小乔才像是转过气来,她原以为这次是死定了,却没有想到,竟然在凤姑娘剑下羞辱地又逃得了活命。
说真的,这一霎她心里压根儿可没有丁点儿的喜悦的感觉,在猝然戏剧性地恢复了知觉之后,剩下的只是无比的悲哀与羞辱,眸子一酸,两行热泪汩汩落下。
阵阵寒风袭过来,地面上落叶沙沙作响……
麦小乔只觉得身上出奇的冷,两片牙床不往地打颤,脑子里闪过了凤姑娘方才临去前的那深深一瞥,那一瞥包涵着胜利的姿态与无比骄傲,更似有怜惜与同情。
真恨不能有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麦小乔的感觉毋宁是自己真的已经死了。
死了远比活着要好。
这是她生平从来也没有受过的奇耻大辱,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眼泪不停地在往下淌着,血也不停地往下滴着。她的脸更为苍白,美丽的眼睛,光彩顿失,只是战栗在凌晨之前的寒风里。
“我死了吧,干什么还要活着?”脑子里闪着这个念头,脚下情不自禁地移动了一下,这才感觉出她真的还活着。
流水淙淙——却像是一道透骨的冰河,静静地穿过了她的心,流进了她的血脉里……
她仿佛又被冻结住了。
迈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