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锡范抱了郑克塽,身法究竟不甚灵便,一时追他不上。双儿
和风际中又在后相距数丈。
追逐得一阵,韦小宝渐感气喘,情急之下,发足便往悬
崖上奔去。冯锡范大喜,心想你这是自己逃入了绝境,眼见
这悬崖除了一条窄道之外,四面临空,更无退路,反而追得
不这么急了。只是韦小宝在这条狭窄的山路上奔跑,“神行百
变”这功夫便使不出来,他刚踏上崖顶,冯锡范也已赶到。韦
小宝大叫:“大老婆、中老婆、小老婆,大家快来帮忙啊,再
不出来,大家要做寡妇了。”
他逃向悬崖之时,崖上五女早已瞧见。苏荃见冯锡范左
臂中挟着一人,仍是奔跃如飞,武功之强,比之洪教主也只
稍逊一筹而已,早已持刀伏在崖边,待冯锡范赶到,刷的一
刀,拦腰疾砍。
冯锡范先前听韦小宝大呼小叫,只道仍是扰乱人心,万
料不到此处果然伏得有人,但见这一刀招数精奇,着实了得,
微微一惊,退了一步,大喝一声,左足微晃,右足突然飞出,
正中苏荃手腕。苏荃“啊”的一声,柳叶刀脱手,激飞上天。
韦小宝正是要争这顷刻,身子对准了冯锡范,右手在腰
间“含沙射影”的机括上力掀,嗤嗤嗤声响,一篷绝细钢针
急射而出,尽数打在冯锡范和郑克塽身上。
冯锡范大声惨叫,松手放开郑克塽,两人骨碌碌的从山
道上滚了下去。双儿和风际中正奔到窄道一半,见两人来势
甚急,当即跃起避过。
郑冯两人滚到悬崖脚边,钢针上毒性已发,两人犹似杀
猪似的大叫大嚷,不住翻滚。总算何惕守入华山派门下之后,
遵从师训,一切阴险剧毒从此摒弃不用,这“含沙射影”钢
针上所喂的只是麻药,并非致命剧毒,否则以当年五毒教教
主所传的喂毒暗器,见血封喉,中人立毙,冯郑二人滚不到
崖底,早已气绝。饶是如此,钢针入体,仍是麻痒难当,两
人全身便似有几百只蝎子、蜈蚣一齐咬噬一般。冯锡范虽然
硬朗,却也忍不住呼叫不绝。
韦小宝、双儿、风际中、苏荃、方怡、沐剑屏、公主、曾
柔、阿珂等先后赶到,眼见冯郑二人的情状,都相顾骇然。
韦小宝微一定神,喘了几口气,抢到陈近南身边,只见
郑克塽那柄长剑穿胸而过,兀自插在身上,但尚未断气,不
由得放声大哭,抱起了他身子。
陈近南功力深湛,内息未散,低声说道:“小宝,人总是
要死的。我……我一生为国为民,无愧于天地。你……你……
你也不用难过。”
韦小宝只叫:“师父,师父!”他和陈近南相处时日其实
甚暂,每次相聚,总是担心师父查考自己武功进境,心下惴
惴,一门心思只是想如何搪塞推诿,掩饰自己不求上进,极
少有什么感激师恩的心意。但此刻眼见他立时便要死去,师
父平日种种不言之教,对待自己恩慈如父的厚爱,立时充塞
胸臆,恨不得代替他死了,说道:“师父,我对你不住,你……
你传我的武功,我……我……我一点儿也没学。”
陈近南微笑道:“你只要做好人,师父就很喜欢,学不学
武功,那……那并不打紧。”韦小宝道:“我一定听你的话,做
好人,不……不做坏人。”陈近南微笑道:“乖孩子,你向来
就是好孩子。”
韦小宝咬牙切齿的道:“郑克塽这恶贼害你,呜呜,呜呜,
师父,我已制住了他,一定将他斩成肉酱,替你报仇,呜呜,
呜呜……”边哭边说,泪水直流。
陈近南身子一颤,忙道:“不,不!我是郑王爷的部属。
国姓爷待我恩重如山,咱们无论如何,不能杀害国姓爷的骨
肉……宁可他无情,不能我无义,小宝,我就要死了,你不
可败坏我的忠义之名。你……你千万要听我的话……”他本
来脸含微笑,这时突然面色大为焦虑,又道:“小宝,你答应
我,一定要放他回台湾,否则,否则我死不瞑目。”
韦小宝无可奈何,只得道:“既然师父饶了这恶贼,我听
你……听你吩咐便是。”
陈近南登时安心,吁了口长气,缓缓的道:“小宝,天地
会……反清复明大业,你好好干,咱们汉人齐心合力,终能
恢复江山,只可惜……可惜我见……见不着了……”声音越
说越低,一口气吸不进去,就此死去。
韦小宝抱着他身子,大叫:“师父,师父!”叫得声嘶力
竭,陈近南再无半点声息。
苏荃等一直站在他身畔,眼见陈近南已死,韦小宝悲不
自胜,人人都感凄恻。苏荃轻抚他肩头,柔声道:“小宝,你
师父过去了。”
韦小宝哭道:“师父死了,死了!”他从来没有父亲,内
心深处,早已将师父当成了父亲,以弥补这个缺陷,只是自
己也不知道而已;此刻师父逝世,心中伤痛便如洪水溃堤,难
以抑制,原来自己终究是个没父亲的野孩子。
苏荃要岔开他的悲哀之情,说道:“害死你师父的凶手,
咱们怎生处置?”
韦小宝跳起身来,破口大骂:“辣块妈妈,小王八蛋。我
师父是你郑家部属,我韦小宝可没吃过你郑家一口饭,使过
郑家一文钱。你奶奶的臭贼,你还欠了我一万两银子没还呢。
师父要我饶你性命,好,性命就饶了,那一万两银子,赶快
还来,你还不出来吗?我割你一刀,就抵一两银子。”口中痛
骂不绝,执着匕首走到郑克塽身边,伸足向他乱踢。
郑克塽身上的毒针远较冯锡范为少,这时伤口痛痒稍止,
听得陈近南饶了自己性命,当真大喜过望,可是债主要讨债,
身边却没带着银子,哀求道:“我……我回到台湾,一定加十
倍,不,加一百倍奉还。”韦小宝在他头上踢了一脚,骂道:
“你这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臭贼,说话有如放屁。这一万刀
非割不可。”伸出匕首,在他脸颊上磨了两磨。
郑克塽吓得魂飞天外,向阿珂望了一眼,只盼她出口相
求,突然想到:“不对,不对!这小贼最心爱的便是阿珂,此
刻她如出言为我说话,这小贼只有更加恨我,这一万刀就一
刀也少不了。”说道:“一百万两银子,我一定还的。韦香主,
韦相公如果不信……”
韦小宝又踢他一脚,叫道:“我自然不信!我师父信了你,
你却害死了他!”心中悲愤难禁,伸匕首便要往他脸上刺落。
郑克塽叫道:“你既不信,那么我请阿珂担保。”韦小宝
道:“担保也没用。她保过你的,后来还不是赖帐。”郑克塽
道:“我有抵押。”韦小宝道:“好,把你的狗头割下来抵押,
你还了我一百万银子,我把你的狗头还你。”郑克塽道:“我
把阿珂抵押给你!”
霎时之间,韦小宝只觉天旋地转,手一松,匕首掉落,嗤
的一声,插入泥中,和郑克塽的脑袋相距不过数寸。郑克塽
“啊哟”一声,急忙缩头,说道:“我把阿珂押给你,你总信
了,我送了一百万两银子来,你再把阿珂还我。”韦小宝道:
“那倒还可商量。”
阿珂叫道:“不行,不行。我又不是你的,你怎能押我?”
说着哭了出来。
郑克塽急道:“我此刻大祸临头,阿珂对我毫不关心,这
女子无情无义,我不要了。韦香主如肯要她,我就一万两银
子卖断了给你。咱们两不亏欠,你不用割我一万刀了。”
韦小宝道:“她心里老是向着你,你卖断了给我也没用。”
郑克塽道:“她肚里早有了你的孩子,怎么还会向着我?”
韦小宝又惊又喜,颤声道:“你……你说什么?”郑克塽道:
“那日在扬州丽春院里,你跟她同床,她有了孩子……”
阿珂大声惊叫,一跃而起,掩面向大海飞奔。双儿几步
追上,挽住她手臂拉了回来。阿珂哭道:“你……你答应不说
的,怎么……怎么又说了出来?你说话就如是放……放
……”虽在羞怒之下,仍觉这“屁”字不雅,没说出口来。
郑克塽见韦小宝脸上神色变化不定,只怕他又有变卦,忙
道:“韦香主,这孩子的的确确是你的。我跟阿珂清清白白,
她说要跟我拜堂成亲之后,才好做夫妻。你……你千万不可
多疑。”韦小宝问道:“这便宜老子,你又干么不做?”郑克塽
道:“她自从肚里有了你的孩子之后,常常记挂着你,跟我说
话,一天到晚总是提到你。我听着好生没趣,我还要她来做
什么?”
阿珂不住顿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怒道:“你就什么
……什么都说了出来。”这么说,自是承认他的说话不假。
韦小宝大喜,道:“好!那就滚你妈的臭鸭蛋罢!”郑克
塽也是大喜,忙道:“多谢,多谢!祝你两位百年好合,这份
贺礼,兄弟……兄弟日后补送。”说着慢慢爬起身来。
韦小宝呸了一声,在地下吐了口唾沫,骂道:“我这一生
一世,再也不见你这臭贼。”心想:“我答应师父今日饶他性
命,日后却不妨派人去杀了他,给师父报仇。只要派的人不
是天地会的,旁人便怪不到师父头上。”
三名郑府卫士一直缩在一旁,直到见韦小宝饶了主人性
命,才过来扶住郑克塽,又将躺在地下的冯锡范扶起。郑克
塽眼望海心,心感踌躇。施琅所乘的战船已然远去,岸边还
泊着两艘船,自己乘过的那艘给清兵大炮轰得桅断帆毁,已
难行驶,另一艘则算完好,那显是韦小宝等要乘坐的,决无
让给自己之理。他低声问道:“冯师父,咱们没船,怎么办?”
冯锡范道:“上了小艇再说。”
一行人慢慢向海边行去。突然身后一人厉声喝道:“且慢!
韦香主饶了你们性命,我可没饶。”郑克塽吃了一惊,只见一
人手执钢刀奔来,正是天地会好手风际中。郑克塽颤声道:
“你……你是天地会的兄弟,天地会一向受台湾延平王府节
制,你……你……”风际中厉声道:“我怎么样?给我站住!”
郑克塽心中害怕,只得应了声:“是。”
风际中回到韦小宝身前,说道:“韦香主,这人害死总舵
主,是我天地会数万兄弟不共戴天的大仇人,决计饶他不得。
总舵主曾受国姓爷大恩,不肯杀他子孙。韦香主又奉了总舵
主的遗命,不能下手。属下可从来没见过国姓爷,总舵主的
遗命也不是对我而说。属下今日要手刃这恶贼,为总舵主报
仇。”
韦小宝右手手掌张开,放在耳后,侧头作倾听之状,说
道:“你说什么?我耳朵忽然聋了,什么话也听不见。风大哥,
你要干什么事,不妨放手去干,不必听我号令。我的耳朵生
了毛病,唉,定是给施琅这家伙的大炮震聋了。”这话再也明
白不过,风际中要杀郑克塽,尽可下手,他决不阻止。
眼见风际中微有迟疑之意,韦小宝又道:“师父临死之时,
只是叫我不可杀郑克塽,可并没吩咐我保护他一生一世啊。只
要我不亲自下手,也就是了。天下几万万人,个个可以杀他,
又有谁管得了?”
风际中一拉韦小宝的衣袖,道:“韦香主借一步说话。”两
人走出十余丈,风际中停了脚步,说道:“韦香主,皇上一直
很喜欢你,是不是?”韦小宝大专,道:“是啊,那又怎样?”
风际中道:“皇上要你杀总舵主,你不肯,自己逃了出来,足
见你义气深重。江湖上的英雄好汉,人人都是十分佩服。”
韦小宝摇了摇头,凄然道:“可是师父终究还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