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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形迹败露。当年韦小宝分别叫他们为“王八死鸡”和“猪
猡懦夫”。两人哪知其意,只道中国小孩发音不正,便即答应。
听公主叫他为“中国小孩”,初时也跟着一般称呼,待得韦小
宝立功,公主封了他爵位,众卫士便称之为“中国小孩大
人”。
韦小宝问明来历,命亲兵松绑,带出去取酒食款待。
众亲兵生怕地道中尚有奸细,钻进去搜索了一番,查知
房中此外更无地道复壁,这才退出。亲兵队长心下惶恐,连
声告罪,心想真是侥天之幸,倘若这两名罗刹兵半夜里从地
道中钻将出来,刺死了韦大帅,自己非满门抄斩不可。
次日韦小宝叫来华伯斯基和齐洛诺夫二人,问起苏菲亚
公主的近况。二人说公主殿下总理朝政,罗刹全国的王公大
臣、将军主教,谁也不敢违抗。两位沙皇年纪幼小,一切也
都听姊姊的。齐洛诺夫道:“公主殿下很想念中国小孩大人,
吩咐我们来打听你的消息,要我们见到你后,请你再去莫斯
科玩玩,公主重重有赏。”华伯斯基道:“公主殿下不知道是
中国小孩大人带兵来打仗,否则的话,大家是亲爱的甜心,是
好朋友,这仗也不用打了。”韦小宝道:“你们胡说八道,骗
人!”两人赌咒发誓,说道千真万确,决计不假。
韦小宝寻思:“皇上本是要我设法跟罗刹国讲和,不妨便
叫这两个家伙去跟苏菲亚公主说说。”说道:“我要写一封信,
你们送去给公主,不过我不会写罗刹蚯蚓字,你们代我写罢。”
华伯斯基和齐洛诺夫面面相觑,均有难色,他二人只会骑马
放枪,说到提笔写字,却也是一窍不通。齐洛诺夫道:“中国
小孩大人要写情书,我们两个是干不来的。我们……我们去
找个教士来写。”韦小宝答应了,命亲兵带二人去罗刹降人中
找寻。
过不多时,两人带来一名大胡子教士到来。其时罗刹军
人大都不识字,随军教士除了祈祷上帝、激励士气之外,还
有一门重要职司,便是替兵将代写家书。那教士穿了清兵装
束,衣服太小,紧紧绷在身上,显得十分可笑。他吓得战战
兢兢,随着两名队长参见韦小宝,说道:“上帝赐福中国大将
军,大爵爷,愿中国大将军一家平安。”
韦小宝要他坐下,说道:“你给我写封信,给你们的苏菲
亚公主。”那教士连声答应。亲兵早已在桌上摆好了文房四宝。
那教士手执毛笔,铺开宣纸,弯弯曲曲的写起罗刹字来,但
觉那毛笔柔软无比,笔划忽粗忽细,说不出的别扭,却不敢
有半句话评论中国笔墨,只怕惹了这位中国将军生气。
韦小宝道:“你这么写:自从分别之后,常常想念公主,
只盼娶了公主做老婆……”那教士吓了一跳,手一颤,毛笔
在纸上涂了一团墨迹。齐洛诺夫道:“这位中国小孩大人,是
苏菲亚公主殿下的甜心。公主殿下很爱他的,常说中国情人
胜过罗刹情人一百倍。”他要讨好韦小宝,不免张大其词。那
教士诺诺连声,道:“是,是,胜过一百倍,一百倍。”他心
神不定,文思窒滞,却又不敢执笔沉吟,只得将平日用惯的
陈腔滥调都写了上去,尽是罗刹士兵写给故乡妻子、情人的
肉麻辞句,甚么“亲亲好甜心”、“我昨晚又梦见了你”、“吻
你一万次”之类,不一而足。
韦小宝见他笔走如飞,大为满意,说道:“你们罗刹兵来
占我中国地方,杀了许多中国百姓。中国大皇帝十分生气,派
我带兵前来,把你们的兵将都捉住了。我要将他们割成一条
一条,都烧成霞舒尼克……”那教士大吃了一惊,“啊”的一
声,说道:“我的上帝!”韦小宝续道:“不过瞧在你公主的面
上,暂时不割不烧。如果你答应以后罗刹兵再也不来犯我中
国疆界,中国和罗刹国就永远是好朋友。要是你不听话,我
派兵来杀光你们的罗刹男人,你就再也没有罗刹男人陪着睡
觉了。你要男人陪着睡觉,天下只有中国人了。”
那教士心中大不以为然,暗道:“天下除了罗刹男人,并
非只有中国男人,这句话也太没有道理。”又觉这种无礼的言
语决不能对公主说,决意改写几句又恭谨又亲密的话,料想
这中国将军也不识得。但他为人谨细,深怕给瞧出了破绽,将
这几行文字都写成了拉丁文,写毕之后,不由得脸露微笑。
韦小宝又道:“现下我差王八死鸡和猪猡懦夫送这封信给
你,又送给你礼物。你愿意做我情人,还是做我敌人,你自
己决定罢。”
那教士又将最后这句话改得极尽恭敬,写道:“中国小臣
思慕殿下厚恩,谨献贡物,以表忠忱。小臣有生之年,皆殿
下不二之臣也。企盼两国和好,俾罗刹被俘军民重归故国,实
出殿下无量恩德。”最后这句话却是出于他的私心,料想两国
倘若和议不成,自己和其余的罗刹降人势必客死异乡,永远
不得归国。
韦小宝待他写完,道:“完了。你念一遍给我听听。”那
教士双手捧起信笺诵读,念到自己改写之处,却仍照韦小宝
的原义读出。韦小宝会讲的罗刹话本就颇为有限,听来似乎
大致不错,哪料得他竟敢任意窜改?便点点头,道:“很好!”
取出”抚远大将军韦之印”的黄金印信,在信笺上盖了朱印。
这封情书不像情书、公文不似公文的东西就搞成了。
韦小宝命那教士下去领赏,吩咐大营的师爷将信封入封
套,在封套上用中国文字写上苏菲亚公主的名字。那师爷磨
得浓墨,蘸得饱笔,第一行写道:“大清国抚远大将军鹿鼎公
韦奉书”,第二行写道:“鄂罗斯国摄政女王苏飞霞固伦长公
主殿下”。“罗刹”两字,于佛经意为“魔鬼”,以之称呼“俄
国”,颇含轻侮,文书之中便称之为“鄂罗斯”。那师爷又觉
“苏菲亚”三字不甚雅驯,这个“菲”字令人想起“芳草菲
菲”,似乎讥讽她全身是毛,于是写作了“苏飞霞”,既合
“落霞与孤鹜齐飞”之典,又有“飞霞扑面”之美;“固伦长
公主”是清朝公主最尊贵的封号,皇帝的姊妹是长公主,皇
帝的女儿是公主,此女贵为摄政,又是两位并肩沙皇的姊姊,
自然是头等公主了。待听得韦小宝笑道:“这个罗刹公主跟我
是有一手的,几年不见,不知她怎样了?”那师爷在封套上又
写上两行字:“夫和戎狄,国之福也。如乐之和,无所不谐,
请与子乐之。”心想这是《左传》中的话,只可惜罗刹乃戎狄
之邦,未必能懂得中华上国的经传,其中双关之意,更不必
解,俏眉眼做给瞎子看,难免有“明珠暗投”之叹了。
其实不但“鄂罗斯国固伦长公主苏飞霞”决计不懂这几
个中国字的含义,连“大清国抚远大将军鹿鼎公韦”,除了识
得自己的名字和两个“人”字之外,也是只字不识,见那师
爷在封套正反面都写了字,说道:“够了,够了。你的字写得
很好,胜过罗刹大胡子。”
他吩咐师爷备就一批贵重礼物,好在都是从雅克萨城中
俘获而得,不用花他分文本钱。再将华伯斯基、齐洛诺夫两
名队长传来,叫他两人从罗刹降兵挑选一百人作为卫队,立
即前往莫斯科送信。两名队长大喜过望,不住鞠躬称谢,又
拿起韦小宝的手,在他手背上连连亲吻。韦小宝的手背被二
人的胡子擦得酸痒,忍不住哈哈大笑。
雅克萨城小,容不下大军驻扎,当下韦小宝和钦差及索
额图商议了,派郎坦、林兴珠二人率兵二千,在城中防守,大
军南旋,协驻瑗珲、呼玛尔二城候旨。韦小宝临行之际,郑
重叮咛郎坦、林兴珠二人,决不可在雅克萨城开凿水井,挖
掘地道。
大军南行。韦小宝、索额图、朋春等驻在瑗珲,萨布素
另率一军,驻在呼玛尔。韦小宝命罗刹降兵改穿清军装束,派
人教授华语,命他们将“我皇万岁万万岁”、“圣天子万寿无
疆”、“中国皇帝德被四海、皇恩浩荡”等句子背得烂熟,然
后派兵押向北京,要他们在京师大街上一路高呼,朝见康熙
时更须大声呐喊,说道越是喊得有劲,皇上赏赐越厚。
匆匆数月,冬尽春来。韦小宝在瑗珲虽住得舒服,却记
挂着阿珂、苏荃等几个妻子和虎头等儿女,曾连遣亲兵,送
物回家。六位夫人也各有衣物用品送来,大家知他不识字,家
书却两免了,只是命亲兵带个口信,说家中大小平安,盼望
大帅早日凯旋归来。
过得二十多天,康熙颁来诏书,对出征将士大加嘉奖,韦
小宝升为二等鹿鼎公,其余将士各有升赏。传旨的钦差将一
只用火漆印封住的木盒交给韦小宝,乃是皇上御赐。韦小宝
磕头谢恩,打开木盒,不禁一呆。盒里是一只黄金饭碗。碗
中刻着“公忠体国”四字,依稀便是当年施琅送给他的,只
是花纹字迹俱有破损,却又重行修补完整。
韦小宝记得当年这只金饭碗放在铜帽儿胡同伯爵府中,
那晚仓惶逃走,并未携出,一凝思间,已明其理。定是那晚
炮轰伯爵府后,前锋营军士将府中残损的剩物开具清单,呈
交给皇帝。这只金饭碗已打烂了一次,这一次可得好好捧住,
别再打烂了。韦小宝心想:“小皇帝对我倒讲义气,咱们有来
有往,我也不掘他的龙脉。”当晚大宴钦差,诸将相陪,宴后
开赌。
再过月余,康熙又有上谕到来,这一次却是大加申斥,说
韦小宝行事胡闹,要罗刹降兵大呼“万寿无疆”,实在无聊之
至。上谕中说:“为人君守牧者,当上体天心,爱护黎民。罗
刹虽蛮夷化外之邦,其小民亦人也,既已降服归顺,不应复
侮弄屈辱之。汝为大臣,须谏君以仁明爱民之道。朕若有惠
于众,虽不寿亦为明君,若骄妄残虐,则万寿无疆,徒苦天
下而已。大臣谄谀邪佞,致君于不德,其罪最大,切宜为诫。”
韦小宝这次马屁拍在马脚上,碰了一鼻子灰,好在脸皮
甚厚,也不以为意,对着传旨的钦差大骂自己该死,心想:
“天下哪有人不爱戴高帽的?定是这些罗刹兵中国话说得不
好,把皇上听得胡里胡涂,惹得他生气。”将教授罗刹兵华语
的几名师爷叫来,痛骂一顿。骂完之后,拉开桌子便和他们
赌钱,掷得几把骰子,早将康熙的训诫抛到九霄云外。
这日京中又有上谕颁来,钦命韦小宝和索额图为议和大
臣,与罗刹国议订和约,又派来镶黄旗汉军都统一等公佟国
纲、护军统领马喇、尚书阿尔尼、左都御史马齐四人相助。
佟国纲宣读上谕已毕,又取出一通公文宣读,却是罗刹
国两位沙皇给康熙的国书,这时已由在北京的荷兰国传教士
译成了汉文。国书中说道:
“谨奉上抚远华夏、洋溢寰宇、率贤臣共图治理、分任疆
土、满清兼统、声名远播、大圣皇帝曰:向者父阿列克席米
汗罗为汗,曾使尼果来等赉书至天朝通好,以不谙中国典礼,
语言举止,陋鄙无文,望宽宥之。至颂扬皇帝,舛谬失礼,亦
因地处荒远,典礼素昧所致,幸无见罪。皇帝在昔所赐之书,
下国无通解者,未循其故。及尼果来等归问之,但述天朝大
臣以不还逋逃人根特木尔等、并骚扰边境为词。近闻皇帝兴
师,辱临境上,有失通好之意。如果下国边民构衅作乱,天
朝遣使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