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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勿相忘-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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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谷子望向那两个背靠着背依着大树休憩的少年,沧桑的脸庞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平静而温柔的时间,倾注一切的想念,罪上加罪,鬼谷不逆的悲哀,从来都是宿命。
  略略一顿便走向那棵榕树,“聂儿,小庄,你们且出谷去吧。”鬼谷子沙哑的声音悲喜莫辩,“这次与韩王的赌便是你们的命。三日为限,你们好自为之。”
  望着鬼谷子离去的背影,盖聂的眼神渐渐锐利,韩王一向想笼络师父,这次竟使出这么恶毒的手段逼迫师父就范!
  “师哥……师父他老人家这么绝情,你又在替他不平什么呢。大家所做的只不过是对自己有利之事而已。”卫庄笑着,轻轻佻佻,如墨的双瞳静静地注视着盖聂。
  “不错,师父可能的确有他自己的考量。”这或许又是一次试炼吧。但这次的试炼会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更加凶险——就连师父都不能预料他们的生命。
  “哼。”嘴角完美的弧度带着轻嗤声,少年是如此地庸懒邪魅。
  这样的少年如夕阳中的晚风,带着略凉的温暖,是如此地美好。微微皱起俊秀的眉,盖聂的声音有些细小的不自然,“小庄,我们中时(先秦计时法中的一个时刻)便出发吧。”
  “噢?要这么久?”带着上扬的语调,卫庄望向远处的风景,“师哥你该不是要瞒着我做些什么吧?”
  盖聂的的神色竟有些窘迫,转身,离去,紧抿的双唇始终不发一言。
  倾国的脸庞略微抬起,嘴角的笑容渐渐放大。
  轻风扬起晨光,朝阳染红云彩 ,旭日缓缓升起。
  今日的风景似乎要比往日更美啊……
  鬼谷,清明涧。深潭中的青莲已结莲子,错错落落的莲蓬随风摆动。
  盖聂抹去额上沁密的汗珠,望着那潭清泉微微有些出神。怀中的玉简一时间便沉重起来。指尖轻抚着凝脂的玉璧,想起小庄那日如孩子般的举动似喜又忧地轻叹了口气,呢喃着出声,“小庄,你莫要怪我。”
  “我又怎么会怪师哥呢?”微微上扬的语调,带着蛊惑人心的诱惑。
  盖聂惊讶地望向身后的人。
  玄色的衣袍被风吹起,绝色的容颜在禺时(先秦计时法中的一个时刻,是中时前的一个时刻)的阳光下仿若有光。
  “小庄?!……”
  “师哥……”
  “你……怎么会在这里?”盖聂轻轻皱眉。
  “师哥你说呢?”
  “……”似是下定了决心,盖聂的语气很是坚定,“这次我们分开行动。”
  “分开?”忍下心中莫名的不适,卫庄嗤笑出声,“师哥你该不是天真地以为韩王会放过我吧?”
  “小庄……”盖聂似是所想,他乃贵族,韩王必定手下留情,何况自己还身负着齐国的追杀。
  “世上总有那么一群可笑的人,喜欢用锋利的剑却又怕那剑会割伤自己。”及肩的发随风飘动,若隐若现的银丝淡淡地哀凉,“你不会认为我入鬼谷之门而韩王不知吧?”
  盖聂的目光幽静,带着悲天悯人的深沉和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温柔,“即便如此,你也还是远离我的好。”
  “师哥,我说过,大家所做的只不过是对自己有利之事而已。”卫庄轻笑,带着三分邪魅,七分随意,庸懒地霸道着。
  “小庄,”盖聂的声音有些低沉,“如若我不答应,你是否也会跟着?”
  “噢?那可不一定了,为什么只能跟在你的身后呢?师哥,或许你会在远方望见我前行的背影。”懒懒的语调说出挑衅的词句,让人不辩真假。
  盖聂俊秀的眉头渐渐拧起,深沉的目光内敛,转身,风撩起他白色的衣角轻轻飘荡。
  带着轻笑,卫庄信步跟上。
  禺时(先秦计时法中的一个时刻)的阳光不似清晨的缥缈也不似正午的浓烈,夹杂着和煦的风,温温地醉熏了人。
  而那两名少年并肩行走的画面,便是此间醉而不饮的酿,如此纯烈。
  纯烈的酒,入口割喉,有一种火烧的灼烈。盖聂忍不住闷呛了一声。
  “城东酒肆的酒果然名不虚传啊,不愧为云梦城最纯最烈的。”懒懒地持起一盏酒,卫庄的似是调侃地说道。
  此时两人已离了鬼谷,正在离鬼谷所在地云梦山的小城东面。云梦山,鬼谷子,绾心酒肆,花开千里。这琅琅上口的童谣说的就是云梦山城里最为著名的三件事物了。这鬼谷子,自然是不必说,而那绾心酒肆也是一绝。且不说那专从燕国进购的冰烧酒,就是这三教九流、各国异士来往聚集的场面也足以令人称奇了。
  而在这人声鼎沸的酒肆中,那一白一玄的两名少年却依旧惹眼。白衣少年,剑眉紧缩,目如辰光,正气凛然,绝世出尘;玄衣少年,目光冷淡,嘴角略弯,邪魅霸气,绝色倾国。这样两名截然不同的少年同席,却不令人感到突兀,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
  或许是因为酒吧。
  在他们面前的那坛冰烧早已见底。
  没想到小庄的酒量如此之好,盖聂暗自惊叹道,这燕国的冰烧以性烈为著,而小庄竟然不动神色地喝下了大半。
  殊不知,就在盖聂感叹的时候,卫庄已感到有些头晕了。哼,这酒还真是名不虚传。嘴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卫庄微微迷醉了眼。眼前的那个白衣少年,脸上依旧是那副严肃认真的模样。那样的坚强,令他有种莫名的不快。明明不会饮酒,却还要强装镇定地连喝三盏。他以为他是师哥就可以这样了么?别忘了,自己可是年长他一岁呢。不过……好像自己也做了和他一样的蠢事啊。头晕地有些难受,视线也有些模糊了……
  “小庄,右边第三席。”盖聂轻敲着桌面以掩盖说话的声音。
  “噢?终于来了么?”卫庄的眼神一冽,眼底杀气弥漫。
  “但是……”盖聂顿了顿,“却又不像……”韩王这次既然始上了这么恶毒的手段,那派出的杀手便一定是最顶尖的。但是那席的少年,约摸是十三、四岁的模样,稚嫩的面庞上那双玲珑的大眼却一动不动地望向他们。那样灼热地不带丝毫掩饰的视线,怎会是一个杀手的呢?
  卫庄望向那少年,飘逸的长发泛着银白色的光泽,额头上束的是与他相同款式的发带。这发带是韩国贵族之物,嘴角弯起一抹笑,“师哥,我们等了人家这么久,你差点就错过了呢。”
  出鬼谷之后,盖聂与卫庄便来到了这绾心酒肆。绾心酒肆,这云梦城最出名的酒肆,也是这乱世七国中最有名的酒肆。密谋情报,买雇杀人,这里有最烈的酒,最毒的药,最低廉的生命。
  从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何况韩国杀手团都是一击必胜。要躲避在暗处的杀手整整三天,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倒不如把杀手引出来,合他们师兄弟二人之力除之而后快。
  盖聂凝神,小庄如是说的话……周身的杀气陡然暴涨,那少年不知会出怎样的手段来暗杀他们?
  “师哥……你看那有幅画。”卫庄指着悬挂在酒肆金榜上的那幅丝帛说道:“不如我们去看看?”
  “小庄……?”盖聂皱眉,在这种时候,小庄他……
  卫庄却已起身,极力稳住自己踉跄的脚步,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现在还不行……
  盖聂却还在暗服卫庄的演技,虽说那一坛冰烧是要制造他们俩醉酒不防备的假象,但小庄演的实在是可圈可点,足以以假乱真啊。
  “师哥……赏金是银绡发带呢。哼,绾心酒肆还真是名不虚传,这就算在韩王宫也算得上是稀罕物什了。”
  盖聂抬头望着那幅丝帛,那是一名女子正在帮一名男子束发的图。图颇为简洁,却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凄凉的感觉。不,也不是纯粹的凄凉。似乎是幸福的,但那样的幸福中夹杂着莫名的哀伤,透过湿化的笔触,连成线,让心乱成一团。
  “敢问两位少杰,可是有意向夺取这奖赏?”一名老者乐呵呵地从酒席间走出,“其实也很简单,只需提两句词便可。”
  “噢?那为什么这银绡还在?”卫庄轻笑着,“都是些废物啊。”
  老者的笑容已有些挂不住,“好词自然是有的,只是老夫觉得或许会有更贴切的词句出现也不一定。所以一直在这等着。”看着卫庄笑得如此轻狂,老者不觉出声道,“这画,画的便是干将和莫邪。世人皆知干将和莫邪一正一邪,却俱是分别用干将、莫邪两夫妻的血肉铸成。这是两剑铸成的前夜,夫妻二人最后的时光。以少杰你的才情想必争夺这奖赏犹如探囊取物吧。”
  “长发绾君心。”站在一旁的盖聂却突然静静地出声,低哑的嗓音带着冷冷清清的温柔。
  老者不由地望向盖聂,白衣少年卓然而立,深邃的眼眸望着墙上的丝帛,灭顶的悲伤绝望般地一丝丝从他的身体中溢出。
  “师哥……”卫庄早已潋去嘴角的轻笑,压下心中的不适,悱恻的诗句就这样脱口而出,“幸勿相忘矣。”
  盖聂惊扰般地回过头,眼中犹带着迷离,“小庄……”
  “师哥……”
  他望着他,如玉的脸庞朦胧地美好。
  他亦望着他,绝色的容颜虚幻地真实。
  好像,这样的相望,已过万年。
  好像,这样的相望,是从万年前开始的一般。
  “好,好句。”老者的赞叹未达眼底,从怀中抽出那泛着月华光芒的发带,“没想到两位少杰竟怀如此才华,这银绡发带便是二位的所有之物了。”说完,便想将这发带递给卫庄。
  银绡发带,光如月,织如水,静谧地奢华。
  卫庄不觉地伸去手去。
  老者面上不明深意的笑容逐渐放大。
  缓缓地,缓缓地,老者的身躯慢慢倒下,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
  在老者的身后,站立着一名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手中的长剑正滴落着鲜红的血液,“敢伤害卫庄大人的人,都得死。”
  “哼,多事,不过是黑明。”卫庄似是不悦,只见还在那老者手中的银绡发带,不知在何时已变成了亮丽的黑色。南疆之毒,黑明,中毒者全身经脉净断,且全身开始溃烂,直至天明而死。这毒过于狠绝,所以炼制起来也极为困难,就算在南疆也为数不多。这老头……
  “小庄,你没事吧?”皱起眉,盖聂的目光悠远。
  “师哥……你……是在担心我么?”卫庄忽然笑开,薄薄的嘴唇弯成三十一度的完美,带着慵懒的邪魅,似是挑逗,诱人犯罪。
  “你是我师弟,我自然是担心你的。”平和的话语,说出的却是最温柔的词句。
  嘴角的微笑不可抑制地放大,内心有一种莫名的喜悦,这种喜悦带着陌生的感觉,但卫庄却也并不反感。
  “卫庄大人。”静默许久的少年恭敬地双手呈上一面令牌。
  黑色的阴沉木令牌上篆刻着六个韩国的文字,彼岸令,刺客真。
  “韩国刺客?”盖聂望着那枚令牌,微微有些疑惑。
  “从那老头的身上搜出来的?”
  “是的,卫庄大人。”那少年依旧是必恭必敬的模样,略低着头,银白色的发静静地伏贴在他玄青色的长袍上。
  盖聂望着那静好的少年,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个少年的身手很快,刚才那一剑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似乎还与小庄相识,但……他却是他们最初的假想敌。
  “丢了吧,”卫庄不在意地命令着,“木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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