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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穿着与周围普通工人的衣服不同,显然众多小监工中的一位,差役的动作称不上和善,把那个监工推搡在地上。
裴东来正想说话,那个监工便先战战兢兢的说话了:“大人,您捉我回去,延误了工期,我们必死无疑啊。”
看着是个惊惶失措的模样,但心中却是个有主意的。裴东来冷哼一声,看那监工半跪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却背在身后,便问道:“你左手藏了什么?”说完,便不待对方回话,直接上前把对方的左手给扳了过来。
那监工的左手竟然不是手,而是套了一个铁制的勾子。
裴东来敲了敲,斜眼看着被自己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监工,又把那铁勾子敲了敲,听着它发出声音后,说道:“这是什么?”
“我在刑部受过刑。”监工的声音异常的干涩沙哑,里面藏着的感情是一种屈辱。
裴东来把铁勾子从监工的手中取了出来,果然看到少了手掌,只有手腕。
监工身子抖了抖,似乎是因为想到了当年的事情,而心中慌乱害怕起来,连着声音都带着了一丝饮泣:“因为牵连到一桩逆反的案子,八年前被打入大牢。”
“逆反?”裴东来挑了挑眉毛。八年前,正是李治病重,而众臣工们反对武媚娘垂帘听政的时候。那时候,确实有很多人因为这个罪名被打入了大牢。裴东来不置可否,把铁勾子又套回了监工的手上,然后松开手,后退几步,等着对方继续说话。
监工似乎有点惊讶,自己竟然没有被嘲弄,更没有被殴打。毕竟八年前在刑部,他可是受了不少的苦啊,所以对这个与刑部差不多的大理寺,也没什么好感。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便咽了口口水,又继续说道:
“大人,大佛盖不完,天后怪罪下来,你们大理寺也不好交代啊。”
薛勇听后觉得有些不对,可是对方说的也没错,便转过头看向裴东来。
裴东来倒是为对方的机灵暗自喝彩,但此刻这个监工是处于下风,却敢如此言语挑衅,若是自己或大理寺有一点退意,那日后再行办案,还有谁会服气?所以,即使裴东来心中有些欣赏对方,但为了把对方那若有似无的气焰压下来,便顾不上那点儿的欣赏了。
“你敢拿天后压大理寺?”裴东来一把将监工从地上拉了起来,发现对方意外的年轻,大概不超过三十岁,而且长相也是很俊气,甚至不太像中原人。
不过,这并不奇怪,就连长孙无忌先祖也是鲜卑族拓跋氏,而李世民的母亲窦氏是北周上柱国窦毅与襄阳长公主之女,有着胡人的血统,详细点说,李世民只有四分之一的汉人血统,所以,面前这个年轻的监工就算不是汉人,也不出奇。大唐本就是包容着各种血统,秉承着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儒家思想。
裴东来不再去注意那个监工的长相,所以也就没察觉到对方看到自己的脸时,那略带震惊的模样。他左手执住监工完好的右手,右手则缓缓的从腰中抽出佩剑,又在那监工的右手处比划了一下,“你信不信我让你的右手也没有啊?”
也不知道是被裴东来的话给吓坏了,还是其它什么原因,那监工连忙说道:“他、贾大人他其实是遭天谴的!”
此话一出,本来就静默的听着他们对话的众人的气氛瞬间凝固了一下,尤其是日日在通天浮屠内的工人们,更是知道些什么,对监工的话很有一种认可感。
薛勇毕竟是在大理寺呆得久的人,知道这种情形不好,若是让这个监工把工人们的情绪煸动起来,那就不好办了。他立时就要裴东来先让开一下位子,随即便开始质问对方,想着好随着对方的话语来想应变之法。
薛勇一把将那个监工的领子揪了起来,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天谴!”
“贾、贾大人……”监工的领子被揪得很紧,所以有些呼吸困难。他艰难的抬起一只手,指着前方,说道:“贾大人前几天检查浮屠,擅动了平安符。”
监工所指的平安符,是国师陆离是为了镇邪消灾,免去建筑通天浮屠时发生灾祸而赐下的。陆离的画像被挂在了通心柱上,而通心柱的四周便是一道道布条所制的平安符。而监工所指向的方向,确实有一道平安符被揭了开来。
裴东来抿了抿嘴,正要上去查看一番,旁边就有一人先他一步跑上了高台,一把将那道平安符从通心柱上揭了下来。
“妖言惑众!什么天谴,我可不信!”揭下平安符的人叫宋城,在大理寺与裴东来同属少卿之责,不过却与裴东来的关系不怎么好。
毕竟裴东来两年前初进官场便到了大理寺,一进大理寺便成了大理寺的少卿,让在大理寺奋斗了许久的官员们都有些心中不忿。可是裴东来有薛勇撑腰,又是武则天的义子,连着皇帝和王爷们都对他称兄道弟的,便是他们心中不忿,却也无可奈何。
说话间,宋城又揭下一块平安符,在手上扬了扬,大声说道:“如果真有天谴,现在马上就会应验。”
见众人在底下面面相觑兼窃窃私语,宋城冷哼一声,对薛勇说道:“大人,不若把今天去了顶层的人全都锁起来,带回大理寺吧。”
薛勇也知道要把所有人都带回大理寺很不现实,所以点了点头,同意了宋城的提议。
26第26章
出了通天浮屠的内部,顿时便觉得凉爽了许多。
裴东来不止是怕太阳,还很怕热,此时顿时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他的身侧是一群被抓住要带回大理寺的犯人,其中一个便是之前那个监工。裴东来对这个人有些好奇,总觉得他不该是个胆小的家伙,所以他凑上前去,淡淡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监工似乎被吓到了,稍微的抬了抬头,看了裴东来一眼后,很快又低下头去:“我、我叫沙陀。”
裴东来也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对这个小小的监工这么有兴趣,但却并不防碍他对沙陀的没话找话:“看你的样貌,听你的名字并不像是大唐本土人士,你是哪儿的?”
沙陀,又名处月,以朱邪为氏,原是西突厥十姓部落以外的一部。裴东来想知道,这个沙陀是真的叫沙陀,还是干脆的用地位敷衍自己。
“我父亲是突厥人,母亲是汉人。”沙陀知道对方真要查,必然能查出来,所以也不怎么掩饰,就把话儿都抖搂了出来。“我全名叫朱邪沙陀,是因为父亲离乡背井,想着可能再没有回沙陀的一天了,便把我的名字取作沙陀。”
见到沙陀惶恐不安的模样,裴东来觉得自己的心情不错,还若再问些什么的时候,薛勇和宋城也从通天浮屠里走了出来。
“东来,随我即刻进宫。”薛勇皱着眉头,似乎不太高兴裴东来与一个犯人靠得如此之近。毕竟裴东来的身份特殊,自己又一直将他当自家孩子一般的疼爱,有裴玉冰这个珠玉在前,薛勇实在担心裴东来日后欢喜上一个男的,所以很不愿意看到他跟任何一个长相齐整的男子凑在一起。
见裴东来不再理会沙陀,反而靠向自己时,薛勇的眉头松了一点,这才有了闲心看向四周的差役们,说道:“你们守住此地。此案关系重大,我要亲自面见天后,禀告此事。”
“是!”周围的差役们都纷纷扬声附和着。
因为在马上不方便打伞,裴东来戴上了一顶长沿的黑色帽子来挡太阳光,也用以衬着自己一身黑色的官袍。
薛勇、裴东来和宋城虽然急着进宫,但国家法规中有定下速度,便是骑着马也不能快马疾行,免得惊扰了百姓的生活,所以三人只能让马以小跑的方式走在大街上,朝着太极宫驰去。
此时武媚娘正一身金色的铠甲在西内苑中阅兵,显得格外英姿飒爽。旁边伴着的同样一身金以铠甲,花纹却不如武媚娘的华丽繁复的上官静儿。
所谓的阅兵,不过是一些镇守在别处的将官们,领着他们带来的亲卫或普通士兵,在西内苑中行军,以供武媚娘决定在登基上,是否愿意让他们守卫,又该守卫在哪个地方。
正在云麾将军姚易,率领着来自陇州的彍骑两百,以及左金吾将军丘神绩,率左右街典六百,刚刚自武媚娘面前驰骋而过时,便见有一侧有小兵上前禀报:“启禀天后,大理寺卿薛勇,率属下裴东来和宋城求见。”
“东儿来了?!”武媚娘心中欢喜,但面上却端着张脸,一扬手道:“宣!”
在西内苑外等候武媚娘召见的三人一听传唤,连忙一扬马缰绳,就往里头奔马。只是宋城对着这灼热的阳光似乎恍惚了一下,惹得与他并行的裴东来的侧目。
“你怎么了?”毕竟是同僚,裴东来便开口问了一句。
宋城没有理会,只是突然让马停了下来,似乎有点不舒服。
裴东来眉头微蹙,“你若是不身子不爽,不若先行回去吧,我帮你向天后解释一番便是了,天后必不会怪你的。”
见宋城似乎点了点头,裴东来便没有细问,追着薛勇的马去了。一路让马小跑到了天后的面前,薛勇和裴东来立时就跑下马背,跪倒在地请安:“大理寺薛勇/裴东来,参见天后!”
“有关工部侍郎贾熙焚尸命案,经下官初步调查……”薛勇还没来得及说下面的话,便被一阵尖叫声给打断了。
不止是薛勇,其他人都往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然后齐齐的被震住了。
只见一名穿着大理寺黑色官袍的男子骑在马上,因为全身冒着诡异的黑烟而惨叫不止,然后,那股黑烟下的身体,竟然冒出了丝丝的火星。他身下的马匹因为火焰燃起的烧灼感而奔驰起来,往天后所在的位子跑去。
裴东来站了起来,嘴巴微张。因为他发现那个全身着火的男子,正是刚刚才和自己说过话的宋城。
裴东来想要上前,却被骑在马上的武媚娘发现,忙喊住:“东儿,别过去。”
然后一旁的上官静儿因为武媚娘的话而回过神来,便喊了一声:“护驾!”之后,便的扬马缰绳,冲向了宋城。
那宋城本就因为被火灼热的疼痛而神智不清了,上官静儿冲上来后,用马身撞上宋城□的马儿,把宋城给撞了下来。
此时,火势越发大了,把宋城的躯体都给整个包裹了起来,最后,燃烧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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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前两天才发生了人体着火的事件,武媚娘下令皇城增加两千羽林军,镇守禁宫内外,不准人任意出入。
虽然下着大雨,武媚娘也不敢掉以轻心,下令将所有灯火都换成了夜明珠,还把大灶的火给灭了,饮食一律都得从宫外调进来。
因为这两日天后武媚娘用的膳食少了许多,明显是为了贾颐和宋城那诡异的死法而心烦。李弘李显和李贤都劝不动她,连着上官静儿也无计可施,便干脆请了裴东来请宫劝慰对方一番。
裴东来听了,也不推辞,依言就入了甘露殿。
甘露殿是唐时皇帝的居所,而皇后则是住在立政殿,两处皆是处在太极宫的中心地带。但李弘登基以来,从来没住在甘露殿过,反而是武媚娘,在李弘登基之后,便被恭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