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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里那架钢琴,把夏洛克福尔摩斯彻底的遗忘在脑后,约翰华生很不喜欢充满灿烂光芒和笑声的大厅,才会躲进他的小客房里。
太阳升起来,他们睡觉,太阳一落下,他们又集体倾巢而出,一夜接一夜的狂欢,晚宴从不停歇,约翰华生仍然固执的在火车里静静的守望,他想方设法的用他那条瘸腿爬上了车顶,今天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失去消息的第二个晚上,车厢里面灯火通明,音乐声和笑声在隔音的铁皮缝隙间飘荡,烟囱停歇,火龙安安静静的闭着眼睛,约翰华生的头顶全是乌漆麻黑的吸血蝙蝠。
等待的夜晚十分煎熬,铁轨上漆黑如墨,四周围荒无人烟,约翰华生坐在车顶的最前方,根本就看不清未来,也看不见过去,连现实和虚幻的交界线都不好判断,流云像原罪一般漆黑,头顶没有星月之光。
令人压抑的气氛这还不算完。
三天后,一场暴风雨从天而降,大白天就像未天亮的黎明,约翰华生孤零零的站在隧道口看着倾盆的雨帘,外面全是浓密的雨雾,视野很差劲。
他的金发被几滴飞溅的雨珠湿透,约翰华生受着腿痛的折磨,心情一秒比一秒不耐烦,他随即走入雨中,走在布满泥泞的小路,消失在森林中。
约翰华生自觉在车里喘不上气,没有夏洛克福尔摩斯,这条火龙对他而言毫无吸引力,车上三分之二都是和他不同种族的生物,他们对约翰华生心生觊觎,时常痴痴的望着他的颈动脉偷偷磨牙,而约翰华生也同样对他们存有极高的戒备。
他没有人说得上话,雷斯垂德总是欲盖弥彰,对他有所隐瞒,这位作为移动血库的乘务长,死活不肯告诉约翰华生,夏洛克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去那个堆木场,从而身陷险境,无法回来。
夏洛克离开了整整五天,时间长的令约翰华生难以忍受,他说要处理一件脏活,约翰华生觉得那脏活,肯定不会是搬运木头那么简单,那堆木场附近死了一家人,雷斯垂德信誓旦旦的说不是夏洛克那群人干的,那么,使用如此凶残的杀人手法的对象,难道就是夏洛克福尔摩斯要解决的敌人?
夏洛克究竟是什么样的血族?他究竟要对付什么样的敌人?他到底因为什么原因要去招惹上这些敌人?
约翰华生想了很多的假设和很多的可能性,也许夏洛克在木头堆里划伤了……也许他猎杀的是野兽,野兽总会把人撕烂,撕成碎片,让雷斯垂德无法验尸,或者他是与盗贼搏斗,罪恶滔天的盗贼也足够有胆量把人分尸然后放血,所以夏洛克去那堆木场其实是为了挽救那些小镇居民的财产?十几个眼花缭乱的解释纷纷登场,但都在约翰华生不太灵活的小脑袋瓜里沉了下去,约翰华生回忆起他这几天的梦中有鲜血流淌,他的梦境遍布红光,鬼影幢幢,阴郁骇人的画面犹如一条血河在他幽暗的眼睑之间飘渺回荡。好不容易真正睡着以后,他仍旧辗转反侧,时时惊醒,做着支离破碎的诡异噩梦,梦里有血,燃烧的火车,还有苍白冰冷,伫立在深红色光芒中的夏洛克福尔摩斯,他愤怒的眼瞳深处充满狂热和死亡。
几天变成了漫长磨人的几周,甚至彷如几个月,约翰华生觉得实在受够了。
夏洛克在找什么?或者说……在找谁?一个敌人?一个……残忍杀害了某户人类家庭的敌人?如果是这样,夏洛克福尔摩斯就是站在正义一方。那他为何不肯对约翰华生坦诚,偏要这样鬼鬼祟祟?
约翰华生以他生来的丰富直觉忽然间意识到,敌人肯定不止一个。
遥远的地平线上覆盖着一团险恶的乌云,正朝约翰华生的方向移动,仿佛一堵即将崩塌在他头顶上的黑暗巨墙,阳光不见踪影,他在雨水里走了不久,就听见有人急匆匆的从他身后追了上来,雷斯垂德撑着一把漆黑的雨伞,他的靴子和长裤上满是雨水和泥浆,他看到约翰华生的时候笑了笑,“我以为你跑了,回家了。”
约翰华生倚着拐杖,努力的透过雨帘注视着他,雨珠经过他的睫毛将他的眼球刺痛,“我只是出来散步,我说过要等他回来的。”
“你的耐心是值得的,”雷斯垂德微笑道,“他们回来了。”
约翰华生和雷斯垂德共撑一把雨伞,他的肩膀露在外面,仍然被雨水袭击,他心里颇有些害怕,他觉得雷斯垂德脸上漂浮着令人不悦的表情,难以捉摸。
幽暗而豪华的火车车厢点燃着几根细小的蜡烛,血族成员都还在神秘黑暗的厢房里沉睡,雷斯垂德让开一步,让他先走上去,约翰华生整个人湿漉漉的站在窄窄的过道里,听见—阵喀啦声响,他以为是车窗受到了狂风吹袭所发出来的声音,约翰华生扭过头往另外一边看去,过道很暗,那几根小蜡烛根本不够延伸他的视线,约翰华生看见烛火和阴天微弱的幽光衬托着一个男人的身影。
他全身披着斗篷,高大修长的身姿从头到脚被斗篷遮盖,艾德勒小姐和洁琳在两边悉心的用手扶着他的脊背,那声响是她们裙摆上的宝石扫过铁皮墙壁时所发出,这个斗篷里的暗影在约翰华生面对的方向虚弱疲惫的往前移动,那脚步声仍然无声无息。
约翰华生快步的朝前追赶过去,拐杖啪啪啪的撞击在地面上,同样伴随在那斗篷后面的麦考罗夫特忽然间转过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的双眼在燃烧,“你对受伤的吸血鬼很好奇是吧,小医生?”
约翰华生立即在他身前站住,他莫名有些颤抖,因麦考罗夫特眼里渗透出来的恐怖寒意而颤抖,“我……我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夏洛克怎么了?他看起来伤的很重!让我过去看看,我也许能帮得上忙,我是医生……”
“医生?哼,人类医生。”麦考罗夫特看着他,如同要夺取约翰华生的生命源泉那样看着他,邪恶,双眼灼热,面目可怖,嘴角带着利齿的暗影,虽然举止流畅优雅,但口中却发着不祥的低语,“我刚好需要一个活人……活人的血是最好的疗伤药……”麦考罗夫特的双眼反射着烛光,过道里一片死寂。
约翰华生能感到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分量。
夏洛克被那两个女人带进了他奢华的车厢房间,门关上,门锁发出“喀嗒”一声响,这边只剩下麦考罗夫特微弱的呼吸声,如同沉默的兽类,就那样盯着约翰华生,像在审视,像在挑衅。
约翰华生终于注意到了他的指甲,应该说爪子才对,正在变长,足足有五英寸那么长,指甲的末端乌黑锋利,竟然垂到了麦考罗夫特的膝盖上。接着,约翰华生再度抬起头来,看着他的脸。
麦考罗夫特与他目光相接。
约翰华生瞬间不能移开视线,连脏话也骂不出来,他能察觉出饥渴在他眼前的这只血族体内燃烧,约翰华生想要移开视线,可他办不到,只能被迫沉默地面对彼此,麦考罗夫特的脚步朝他微微移动。
雷斯垂德终于从上车的地方走过来,“麦……”他瞬间僵硬了脸色,雷斯垂德赶紧推开约翰华生,冲到麦考罗夫特身前,“你的药酒呢?”
麦考罗夫特被他抓着双臂阻止了前进的步伐,他既疲倦又沮丧的在雷斯垂德眼前摇摇头,“出门前没有带够分量,早就消耗掉了。”
雷斯垂德立即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扁扁的小酒瓶,塞进他嘴里,麦考罗夫特居然仰起头照做了,约翰华生茫然不解地在一旁观望。
看着麦考罗夫特整整喝干一整只小酒瓶,接着他靠在车厢墙壁上深深的喘出一口气,指甲慢慢的缩短,恢复正常人可以接受的长度,麦考罗夫特冷淡的垂下尊贵的眼皮,平静的扫视了一眼约翰华生,那股兽性和那股燃烧的欲望似乎莫名的烟消云散了,“噢,格雷戈,你再慢一点,就晚了,我差点坏了这火车上的规矩,那肯定得把我重伤的弟弟气得雪上加霜,他非得在我面前一边吐血一边和我怄气。”
雷斯垂德微笑着走向厨房,“你肯定饿了,我去叫人准备吃的。”
夏洛克福尔摩斯回到了火车,消息自然四处传开,血色重生号的侍者全部出动,侍者身着利落的乘务员外套在过道上穿梭来去,从厨房中端出热腾腾的大盘子和精致的瓷碗,其中盛着精心烹制的菜肴,有海龟汤和龙虾沙拉,螃蟹和甜面包,牡蛎馅饼和羊排,龟肉,炒鸡柳,烤牛肉和酥炸牛犊肉,爱尔兰洋芋,青玉米和红萝卜,菊芋和扁豆,一大堆蛋卷和面包,还有昂贵到可以和星星攀比的葡萄酒,蒸馏酒,不知从何处进货运来的新鲜牛奶,一盘盘新制奶油,甜点还有李子布丁,柠檬派,浮岛布丁和巧克力酱浇海绵蛋糕。
艾德勒小姐,洁琳,还有麦考罗夫特默默的在餐车里狼吞虎咽,像笼子里饿得快死的野狼突然获得了自由,他们只顾着吃,连话也说不上两句,他们把那难喝的叫不上名字的私房酒喝完一瓶又一瓶,当成救命药酒似的不停往喉咙里面灌。
约翰华生面对此情此景相当诧异,他也坐在长餐桌的一边,他反而没有任何胃口,他的心现在不在他身上。
接着这伙人吃饱喝足,补充完体力,回到了属于列车长的那一截奢侈的车厢,艾德勒小姐和洁琳率先进去了房间,不一会儿又从房间里出来,她们看上去像是被赶出来的模样,双眼红通通的,尤其是洁琳,她哭的惨兮兮的,就像夏洛克已经死在了她眼前一样。
艾德勒小姐十分坚强的隐忍着泪水,站在门外面对着守候了很久的麦考罗夫特,雷斯垂德,和约翰华生。
待在房间里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几乎没碰自己的食物。
盘子怎么端进去的,根本就是原样端了出来。
“他不喜欢这些食物?”雷斯垂德问,“他一点都没有吃。”
“食物很好,雷斯垂德先生,只是夏洛克没什么食欲,他伤的很重,可他又不能不吃东西,我真是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才好了。”
“艾德勒小姐和洁琳还需要药酒吗?”雷斯垂德说,“也许你们需要回厢房休息?离太阳下山还有两个小时。晚一点再和你们碰面。”
“不……”艾德勒小姐说,“我怕……我怕,他撑不到日落。”
约翰华生真想大喊着让她闭嘴,这些字句在他嘴边打转,给他的舌头留下苦涩的滋味,他在害怕。
麦考罗夫特很果断的否决她,“我弟弟不是你想的那么脆弱,他不会死。”
“可他那么的痛苦,那血根本就止不住,他几乎要死了,他是那么的痛楚,他的手指就像树根一样揪在一起……我没有办法替他疗伤,也没有办法替他分担……”艾德勒小姐说到这里的时候眼泪终于滴落下来,砸在她湿透的裙角上,可她脸上依旧是坚强的神态。
洁琳在旁边瞬间捂住脸嚎啕大哭,那哭声能把车顶给震穿,“不,我的夏洛克……不……我爱他,他不能死!他死了我也不活了!他是我的主人!他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够了,洁琳,你都多大年纪了,还像个孩子。”麦考罗夫特把她狠狠的抓过来,丢到雷斯垂德怀里,“格雷戈,把这个吵嚷的小喜鹊带去她的厢房,让她好好的休息,别在这门口惊扰了我弟弟。”
雷斯垂德听从使唤带着洁琳去别的车厢了,这里顿时安静下来。
约翰华生静静的伫立在夏洛克的房门外,他不停的捏紧着拐杖,他无能无力,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