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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说话的语气不同于以往,总是带着责备。
约翰华生有一天发脾气了,他和他父亲在起居室里吵了起来,吵的脸红脖子粗的,隔壁都能听见,母亲和奶奶坐在餐厅里远离战场,不停的叹气。
约翰华生一而再的重申他根本就想不起这茬烂事,做手术失败的那个人是以前那个该死的约翰华生,现在他失忆了,他对此一无所知,他没理由要接纳这些控诉。
老华生则说,“那妓/女的老鸨没有对苏格兰场提起法律诉讼,之所以没把你这个没头没脑的糊涂蛋丢进监狱里去,那是因为我用钱摆平了。”
“去他妈的监狱!我才不在乎!我活到最后不是死就是退休,这种人生继续下去还有什么意思,我现在连门都出不了,我和坐牢有什么差别!你和那些小报记者一模一样,粗鲁野蛮,只会指着鼻子骂我,你根本就不听我解释!”
“这还有什么好解释的?的确是你失误了!你根本就止不了血!你一开始就不应该替一个患了性病又患了血管瘤的妓/女开刀,她是个营养不良的贫民,她的体质是扛不住大手术的!替她动刀简直是在自毁前程!你应该把她关在门外,儿子,我问你,你是不是嫖过她了?所以你才无法把她拒之门外?”
约翰华生瞪着他父亲,“我他妈不知道!就算我嫖过她我也不知道!她已经死了,你能不能尊重她一下?”
“尊重她?也不想想她是死在谁的手里?也不想想是谁偷偷在墓园里挖了个坑把她埋进去的!”
约翰华生咬着牙根,一字一句的说,“我,没,有,杀,她。”
“你风光不再了,你的名声没法救了,我白给你这个诊所了。”
约翰华生看着他父亲,看了很久很久,然后他不再说什么,转过身,拄着拐杖往外走。
“你出去只会被人砸臭鸡蛋的,约翰,你已经多大了,别像个小鬼,一吵架就往外跑。”老华生站在家门口,企图把他叫回家,可约翰华生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他只想找个能喘气的地儿!
夜晚降临,约翰华生沿着泰晤士河散步,他在寒冷的空气里叹了一口气,手里把玩着他挂在脖子上的金钥匙,他想起自己好几年前在晚宴上昏迷的那一次,想起出现在火车顶上的那双血淋淋的双手。
他的心里烦乱至极,无人可以倾诉。
唯一没有背叛他的就是这根拎在手里的藤条拐杖,约翰华生在岸上俯瞰肮脏的河面,在他看来,仿佛整条大河都已垂垂将死,而他到最后的最后,也会像这河水一样,随之渐渐远离人寰,他觉得自己每天夜晚再这么和噩梦纠缠下去迟早会发疯,十三年了,他失忆整整十三年了,这十三年以来,他从未有一天过得真正开心过。
有生之年,他渡过无数的漆黑暗夜和漫漫白日,居然至今无法确定他是否真正的拥有过一个归宿。
他正走过一个乱糟糟的码头,这里挤满了船,巨大而又高傲的轮船在喷吐着蒸汽,坚韧的甲板上堆满了货箱,约翰华生漫步在码头,他感觉到疲惫不堪。
有一艘船正在卸货,约翰华生抬起头看着,忽然间有人和他打招呼。
声音听起来很友好,“华生医生,真巧,你从来不来码头,为何今天来了?”
约翰华生回过头,竟然是雷斯垂德,他的衣着仍旧华丽,让人忍不住看他个十几二十遍,他的双眼里总是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蕴藏着令人心驰神荡的力量,他的每一根发丝都显得精致,漂亮,约翰华生皱起眉,几年前他说他是约翰华生的旧相识那会儿,他看上去35岁上下,比约翰华生年长,只是苍白的脸上一道皱纹都没有,几年后,他仍旧是这样,长着一张没有变化的脸。
现在约翰华生看起来和他同龄。
“雷斯垂德?你在这里干什么?”
“卸货,我从酿酒厂里进了一批酒,正打算装上车,食物匮乏的时候,我每个月都要来一次,这酒有助于缓解饥饿。”
“喝酒能满足饱腹感?”约翰华生疑惑的问。
雷斯垂德并不正面回答,他轻巧的转移了话题,“今天刚巧遇见了你,你看起来愁容满面,是因为你歇业的诊所?”
约翰华生将双臂抱在胸前,拐杖夹在腋下,他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黑毛衣,出门太匆忙没有穿上外套,让他显得瘦弱又冷酷,他站在雷斯垂德肩旁看着码头工人卸货,“我在家里待不下去了。”
“理解。”雷斯垂德简短的说道,“何不与我们共进晚餐?你已经两个月没有光临我们寒舍了,我的主人很想你。”
约翰华生冷笑了一下,“他想的不是我,他想的是我记忆里缺失的某段对白,可惜我仍然是个记不起事的糊涂蛋,如今还摊上一屁股的烂事。”
雷斯垂德微笑着,“换做是我,我是不愿意刻意让你苏醒记忆的,对你来说这未必是好事,我曾经和你是一类人,我不乐意看着你为了回忆而受苦,你每想一次就会头痛一次,我多少也劝过他,可他对于某样事物太过于痴迷,他不喜欢这个浊世,他喜欢他迷恋中的黑暗之城,而那黑暗之城的入口,全天下只有他弟弟略有了解。”
约翰华生对此表示沉默,他无法想象那黑暗之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国度,有什么值得让麦考罗夫特如此痴迷。
他已经接受雷斯垂德和麦考罗夫特之间特殊的主仆关系了,说实话他不止一次无意的目睹过他们两人的亲昵举止,这么多年下来,每个礼拜前去那个秘密宅院里拜访的时候,他从走廊拐角出来,有时会不慎的看见他们两人抱在一起的情形,大多数时候,麦考罗夫特的嘴唇都会停留在雷斯垂德的脖子上,就像那里有什么非常美味可口的东西似的。
约翰华生想到这里时就停止继续往下想了。
他同意了雷斯垂德的建议,反正他不愿意回家,刚坐上马车,雷斯垂德才告诉他,他们今晚不回那个大宅,他们要去兰开斯特。
约翰华生忽然口干舌燥,老天知道他的心跳有多快,他感到了刺激,那血管在他体内飞速的流动,“兰开斯特?我坠车的地方?”
“是的,现在出发,晚上12点之前就能到了。”
约翰华生察觉到他的前方充满了诡异,甚至隐隐透露着一丝危险,可他根本就不想躲,马车不停的往前飞跑,马蹄声在凄凉的月色下回音萦绕,雷斯垂德并不太说话,这让气氛很是枯燥乏味,约翰华生慢慢的打起了瞌睡,他被一阵笃笃作响的敲击声吵醒,他睁开眼睛,看着昏暗的车窗外面,一群大晚上不睡觉的黑色乌鸦围绕在窗玻璃外,很是聒噪,细碎的鸣叫声让约翰华生大为恼火,他推开车窗,约翰华生诧异的看着,那些黑色的鸟影才不是乌鸦,那是一只接一只的小蝙蝠,展开黑黝黝的翅膀,在细密的雾霾尘埃中跟随着马车展翅齐奔,在约翰华生的惊扰下,几只黑色的蝙蝠悄悄溜掉,逃进了窗外的树丛中,像一群被夜风卷走的黑色树叶。
“你看见了吗?那是该死的蝙蝠!”
雷斯垂德听见他的大惊小怪之后只是淡淡的微笑了一下。
他们在11点时就抵达了兰开斯特,在一所普通的农舍前停下,约翰华生看见外面的草地里停留着一个身影,那身影披着披风,从侧脸分辨,是麦考罗夫特,他伫立在微弱的月光里,约翰华生心想,已经大半夜了,他难不成要在这么寒冷的露水中来一场浪漫的深夜散步,可这身古怪的衣着是怎么一回事,越想越不合理。
打发走马车和马车夫之后,雷斯垂德把他丢在农舍的客厅里,转身要出门去,约翰华生询问他去哪里,雷斯垂德只是低沉的说,“这就用不着你管啦,医生,客房在楼上,柜子里有酒也有食物,等到明天晚上时,我们可以在一起聚餐,不过今晚我要与麦考罗夫特外出一趟,你舟车劳顿,也困了吧。”
他说完就走了出去,约翰华生趴在屋里的窗户上鬼鬼祟祟的往外观看,发现外面寂静一片,一个身影也找不到了,雷斯垂德和麦考罗夫特在一刹那就如同烟雾蒸发不见了,约翰华生抓着他的藤条拐杖走出门外去,望着稀薄的星空,呼吸之间喷吐着白雾,今晚实在很冷,他没有外套,冻的瑟瑟发抖,这种气温根本就不适合散步,为何他们两人还要徒步出行,实在让人想不通。
他正决定要回屋生炉子烤火,约翰华生扶住门框,他再度回头往远处的山坡观望,树林间隐隐约约的透露出一条粗重的黑色线条,他眯起眼睛仔细观望那条拇指粗的黑线,从漆黑的树叶间看过去,那形状怎么看,怎么像一列火车。
约翰华生瞬间屏住了呼吸。
他跑回屋子里随手抓了一件披风穿在身上御寒,拎上一盏煤油灯,脚步沉重的踩进森林里,树皮在干燥的寒冬中裂开,黑暗吞噬了小径,他举高油灯,灯盏在身前摇晃,杂草围绕在他膝盖上,披风经常被草上的勾刺扯住,其中生长着丛丛怒放的野花,它们从干裂的泥缝中挤出花蕾来,勾在约翰华生的裤脚上,到处都能看见一丛又一丛的蔓生植物在地上漫延,一直长到树干上,向枝叶间延伸,他低下头绕开这些杂乱生长的茂密藤蔓,几滴露水掉进他的衣领里,约翰华生禁不住浑身发抖。他的视线模糊起来。
约翰华生生气地揉了揉眼睛,该死的脑内淤血,经常在他情绪激动时模糊他的视线,让他感到头晕目眩,他的心脏跳的很快,要喘不上气了。
那火车离农舍挺近的,不到半个小时,他就已经走到了火车的车尾。
铁锈蚕食了整列黑色的车身,斑驳的铁皮变成了棕褐色,片片剥落的表面留下了许多被火焰焚烧后的焦黑污点,约翰华生把油灯举在脸前,由于整列火车都脱了轨,车身倾斜,摇摇欲坠,看上去好像随时会轰然崩塌在泥地上,蔓生藤在每一扇破碎的车窗里悬花缀叶,从车顶垂挂下来,车轮的滚轴全部都崩断了,有几个巨大的车轮飞到了外面,撞在岩石上变了形状,木头上长满了野生的蘑菇。
火车静静的栖息在被人遗忘的荒野中,周身差不多都变成了灰色和褐色,老旧的铁皮经受了过多的日晒才会泛出这种晦暗的颜色,在某一截车门附近,约翰华生看见了一块刻着字的小铁牌,“伦敦至爱丁堡。”约翰华生举着灯细细的读着上面的字迹。
这块牌子暗淡退色,像陈旧的记忆,有好几个字母已全然不见,上面的油漆纷纷开裂剥落,在倾倒的火车旁边,泥地上插满了巨大的碎玻璃,这些玻璃散落在四处,有的呈棕色,有的发黄,有的发黑。约翰华生每一次抬脚落足都要十分小心,以免被哪一块碎玻璃刺穿了脚心,他慢慢的前行到车头的位置,他发现没有车头。
这里是一截悬崖,悬崖边缘一片灰暗,除了约翰华生以外空无一人。
他站在悬崖边,皱起眉头,一架折断的车头挂在悬崖外面,这副景象十分的萧条衰败,充满绝望,所有的美丽都化为了腐朽,车头上污迹斑驳,残破不堪,被蘑菇和霉菌蚕食殆尽,约翰华生单膝跪在崖边,看着垂挂在外的车头长满了片片绿斑,朝四处蔓延,像癌细胞一样蚀掉了火车的灵魂。
隐约能够看见驾驶室里的操纵仪器上面积着一层尘土,每一节车厢都是这样,破破烂烂,车窗不是粉碎,便是不见了踪影,所有的镀金和镀银的装饰全都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