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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此景,忆玮真是觉得自己不该再这样拖下去了。将行李都塞进陆少俭的车,她乖乖坐着,一声不吭。直到开到一座陌生的小区,她才惊觉:“咦,你搬家了?”
房子很宽敞,装修也简单的以冷色调为主,对于一个单身男人来说,空闲了好几个房间。
忆玮很羡慕:“原来搞建筑一行这么有钱啊!我表弟快高考了,到时候就让他报这个。”
他闻言,缓缓的转过身子,神色复杂,语气中又带了淡淡的讽刺:“你也会羡慕这个?呵……那么,当年从金融系转到政治系,后悔了么?”
脖子上愈发的一阵阵针刺感,黎忆玮却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了,慢慢坐了下来,嘴角带了苦笑:“我不知道……陆少俭,好像我一直在寻找什么东西。可一旦接近了,就发现那不是我想要的。所以,真的谈不上后悔。”
第三章 下
大二是学校规定可以申请转专业的一年。黎忆玮很镇定的将申请书递给了辅导员。按照学校的规定,她的成绩当然是无懈可击,完全符合转专业的各项要求。只是人人不解,连系主任都找她谈话。
金融这样热门,能考进都已经很不容易。满头白发的老院长和蔼的请她喝茶:“我的意见呢,你对政治很感兴趣,可以在课外多花点功夫。毕竟是大学了,你们空闲时间多。但是对于未来,学金融是个很好的选择。”
而她丝毫不怯场:“老师,我高考填志愿那会是不得不听我妈的话。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说明学校还是很重视学生自主心愿的。我真的对金融没什么兴趣。”
老先生看着手上那份成绩单,满满的一排优秀,有些无奈,却又笑得很慈祥:“既然劝不动你,我只能批准。”末了,又感叹,“小姑娘很有想法,可惜现在啊,不是五四那个年代了。”
而向来冷清的政治系,几乎人人知道了有这样一个女生,不知真傻还是假傻,甘愿转系过来,等着三年后失业,倒也算大新闻一件了。每个老师上课,都会拿着名单沉吟:“哪个是新转来的?”
从政治学原理到执政党建设,这些课程,本身很枯燥,她倒不以为意,常常因为某个观念在下课拉着老师问个不停。后来有个老师因为和她熟稔,随口就说:“黎忆玮,你的观点还是有些偏右。如果结合现实来看,恐怕会很失望的。”
她偏右么?这倒从来不觉得。她坐在图书馆,翻看公民和男性权利宣言,再到女性权利宣言。因为是影印本,所以一个个的查单词,抄了好几本笔记,那些真理是不言而喻,又为什么会失望?
就是那个学期认识了陆少俭。他们常坐一张桌子上。她翻着字典看原著,他就在查资料。有一天下午,忆玮吃了晚饭回到图书馆,偌大的图书室竟然只有他们俩人,wωw奇Qìsuu書网他丢开笔,往椅子上一靠:“喂,下午怎么没来自习?”
她亦不是怕生的人,大大方方的和他对视:“考六级啊。你看,这些人肯都是考完庆祝去了。”
他颔首微笑:“考得不错吧?我看你每天都在看英语。”
有什么用?忆玮其实考得相当的烂,她看的那些关于西方政治理念阐述的文章,用词离现代英语大约相差了有两三百年。好比莎士比亚写的东西,到了现在,需要用当代英语再翻译一遍。
简单两三句话,又各自埋头于书本,仿佛是不经意间的交集,片刻即忘。
如果真的是那样,倒也很不错。至少不用再像这一刻,他坐在自己面前,不经意的对她提起:“前几天遇到李泽雯了,她升得很快。”
李泽雯是她原本金融系的同学,大一的时候成绩还不如她。其实那一届的同学中,最后都签得很不错,个个都是社会精英,不像她,真的应了系主任的话,一再的滞销。
她不过微微仰了仰头,对这个话题没兴趣,清清亮亮的眸子一转,一手抚了后颈:“我接着说。陆少俭,我知道有时候你真的挺烦我,偏偏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又常常要帮我。比如这次,我真的挺不好意思的……”
他敛了敛神情,似乎在说玩笑话:“我们还能有什么情分?就当作校友一场,该帮忙的,我不会推辞。”
她的声音有些无意识的涣散开,自顾自的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每次都对你那么凶么?其实我也知道不好。可是我们分手快一年了,老是这样子,我觉得不自在。这样纠缠不清的,我还特心虚。”
陆少俭长且清瘦的手指轻轻挑开一块白色的膏药,漫不经心问她:“心虚?”
忆玮竭尽全力的点点头,一脸沉痛:“心虚……藕断丝连,分手暧昧,我都觉得矫情得很……”
话还没说完,脖子上“啪”得被拍上了一张膏药,疼得她眼泪汪汪,倒吸一口凉气。
“女人都容易想太多。黎忆玮我告诉你,谁和你藕断丝连?谁和你玩暧昧?”大概知道了手劲有些大,陆少俭有放轻了动作,替她缓缓按摩,语气却越来越狠,“和你在一起,真是我年少无知才干出来的事儿。”
黎忆玮默不作声,长长的嘘了口气。
他的动作缓了缓,像是在期待她的反应。
忆玮转不过脑袋,只能站起来,整个身子都面向他。因为笑得诚恳,倒像无害的小动物,滴溜溜乌黑的眼睛,仿佛紫得发黑的水晶葡萄:“你能这样想,真的太好了。”
陆少俭的表情有些古怪,像是有怒气漾开在了眼中,可嘴角分明又勾起微笑的浅浅弧度。他什么话都不说,随手将一盒剩下的膏药掷在地上,走得干脆利落。
忆玮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他生气了,叹口气。膏药一贴上去,慢慢的开始发热,略微缓解了疼痛。陆少俭从房间出来,款式简单的黑色大衣敞着,脚步微快,更显得风度翩翩。他随手指房间给她:“你住那间。一会有钟点工来做饭。”
她一时间没法转头,只能用眼角余光看着他离开,“噢”了一声,顺口问了一句:“又要去设计所加班啊?”
陆少俭手扶着门框,语气似笑非笑:“你什么时候这么爱管闲事了?”像是急着赴约,又有些像夜生活丰富的公子哥儿,没来得说办半句,就把门甩上了。
玻璃窗外就是两排梧桐树,枝丫肆意的张扬着,因为没有绿叶,反倒透着一股叫人心中起暖意的褐黄色。又缠上了大排的彩灯,夜色中像是浅笑雅然的花朵,寒风微一拂过,仿佛就流光溢彩,落英缤纷。
整一条街都是极有腔调的咖啡馆,有着绕口的法国、意大利名字,或者各种玲珑巧思的中文拼写,骨子里都透着精致和微微让人生出厌倦的城市气息。
夏之岱喝了一口茶,懒懒的笑了笑:“怎么,接手了才觉得辛苦?”
“比我想象的复杂。至少,比单纯做一个设计师复杂得多。”陆少俭不愧是理工科出身,斟词用句都透着精确度,“但也不是应付不来。”
“你这么说,就是没什么困难。为什么板着脸?”
陆少俭不答,却招手唤来了侍者:“给我拿包烟。”
对面的男子反倒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和相比之下愈加黝黑健康的肤色。
“看样子是情伤了。”夏之岱笑得肆意张扬,这个人,有时候会像是一头伏在暗色深处的狼,露出的眼神锋锐,更多的时候,则骄傲爽朗如同骏马。总之,生意场上也好,私下交往也罢,总是像充满了勃勃生机的野性动物。
“本来喊你出来也就道个别。顺便说一句,这次的度假村设计方案很好。合作挺愉快。”夏之岱轻敲着桌面,“看样子你有更要紧的事,不耽搁你了。”
“又要去草原了?”陆少俭微笑,一点点心事被层层掩埋在眼波深处,“别啊,再坐会。”
“这个季节去那里没意思。”他沉吟着,“要是觉着这里闷,咱们换个地方。”
陆少俭还没应他的话,一个身材纤长的女子走过来,如同古代戏文中婉转媚人的女子,脸上微笑极美:“这么巧。夏先生,师兄。”
都是认识的。
夏之岱示意她坐,说:“最近不忙么?”
李泽雯笑,指甲上是润泽饱满的透明色,淡淡泛着亮色。
“一个月了,今天头一天休息。倒是你们两个大忙人,今天还难得有时间来喝茶么?”
陆少俭在一旁淡淡听着,见着这个八面玲珑且的师妹,却又记起了家里的另一个师妹,嘴角竟是一丝涩然笑意。
“哦,陆师兄,月底我们同学聚会,也通知了忆玮。”
“喊她做什么?她不是转系了么?”这一刻听见黎忆玮的名字,几乎叫他惊了一惊。
李泽雯的笑意味深长,淡淡灯光下显得明眸欲漾:“那倒不会。她一直和我们班同学关系不错。”
陆少俭的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家中的座机。
是家中请的钟点工阿姨,他嗯了一声,心绪有些复杂。
“陆先生,黎小姐一直在吐。你……要不要回来看一下?”
第四章
陆少俭站起来,温文尔雅,说话的神态像是中世纪向公主欠身的王子:“朋友有些事,先走了。”
一直到修长而挺拔的背影离开视线,李泽雯才掩饰一般低头喝了一口水,迎面就撞上夏之岱的目光,似笑非笑,又像意有所指:“李小姐有男朋友了么?”
李泽雯选择了避而不答,优雅的站起身,微笑:“夏先生,我约的朋友到了,先走了。”
他们这个圈子,都是这样,面对面的时候,气度雅致而应对得体。然而却人人深沉,哪一个背后都隐秘着小小的诡谲风云。
陆少俭赶回家的时候,钟点工张阿姨还在厨房忙乎,端出了一碗熬得香气四溢的白粥,指了指忆玮住的那间房间:“刚才黎小姐吐得很厉害,现在大概睡着了。”
他谢过,接了白粥,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
只开了小小一盏壁灯,光线是淡淡的青色。陆少俭放轻脚步,站在她床头,俯身望下去,乌黑的长发拨在一边,脸色雪白,唇色被灯光渲染得分外惨淡——只在听到他进来的时候忽然张开眼睛,那双眸子到还是晶灿灿的,像是以往那个活力十足的女孩。
隐约听见大门“咯噔”一声被关上,大约是张阿姨走了。只剩两个人,她又是这副样子,陆少俭连语气都温柔的像是换了个人:“吃点东西,我们再去医院看看。”
忆玮不想动,连动一动都觉得像是有人在抽打自己的脊背,就轻声说:“我没事。”
他小心的托住她的背脊,将她扶起来,又坐在床边问:“那怎么吐成这样?”
她难得还很清醒:“医生不是说这是正常的么?被压迫到了神经啊。我刚才开了会电脑……”
扶在她背后那双手忽然滞了一滞,陆少俭也说不上生气,但是声音却冷淡下来:“黎忆玮,你真是不让人省心。医生说了,你要休息,这个时候还要上网。自己都不把自己身子当会事,你这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忆玮闭了闭眼睛,睫毛轻轻一颤,黑色微翘的末梢在苍白的肌肤上显得分外纤长。她难得没有再和他争执,只是安静的说:“陆少俭,你帮我个忙好不好?我接到xxx网站的面试通知,要email回复,你就进我的邮箱,替我回复一下。”她顿了顿,似乎有些吃力,身子半倚在他身侧,“刚才我就想回份邮件,结果一打开就吐的乱七八糟。真是没用。”
陆少俭忽然失语,这才是他认识黎忆玮吧?总有这样一股子精神在,让她去做那些让自己觉得很匪夷所思的事。而此刻,这个脆弱的在自己怀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