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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风扫过,四下危机暗伏。
空气瞬间凝滞压顶。
展昭衔笑唇角,下意识握紧巨阙有意挑明,“阁下此番,唯恐有失待客之道吧。”
伙计微笑,大笑。
笑音中,风韵犹存的妇人缓缓自房门内走出,优雅的步子,含笑的眉眼,混着孤傲的高贵和肆虐的矜持。缓缓而至,不疾不徐,“展大人,别来无恙。”
“戴苛梦!”展昭微敛了眉睫,目光郑重的落在巨阙之上,启笑环视,“夫人自认就凭这些人有把握拿得下展某?”
戴苛梦微微一笑,扬了扬柳眉,“当然没有把握,只不过,展大人今天会自己乖乖留下。”
展昭抿紧唇,一丝不好的征兆涌上心头,按剑不语,冷冷的扫着众人。
身前五步的地方是戴苛梦,周围十步之内分布着七个深藏不露的伙计。
墙角里坐着一个人,一个颓废的老人。
老人将头埋得很低很低,仿佛是身形佝偻所至,他把玩杯子的手仿佛千年枯枝。
展昭身形试着向后退,一步一步,紧凑沉稳踩着心跳的节奏,他试图寻找一个位置,一个相对于自己有利的位置。
七个人渐渐围拢,成僵局。
戴苛梦忽然笑了,这笑展昭听起来近呼讽刺。
“你们这是干什么,展大人的妹妹在这里,展大人有情有义自然不会作事不理。”
展昭握剑的手微微泛白,作势以待,“展某何来的妹妹?”
“哟,展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
另一间房门洞开,赵翎口里塞着团布,被绑得像粽子一样推了出来。
展昭大惊,“公主……”
她在这,那皇宫大内……
展昭不敢想,迫使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
戴苛梦笑的愈加妖娆,“展大人,怎么样,是舍得你怀里的东西,还是舍了她?”
赵翎瞪大了眼睛惊恐诧异的看了眼展昭,倔强的摇了摇头,然后恨恨的盯着戴苛梦,目光如果可以作为利器,这目光早已在她身上穿了千百个洞。
戴苛梦一贯优雅的走近,扯下赵翎口里的布,“见到结拜的哥哥不能说上两句话,心里肯定不会舒服吧。”目光转身展昭,笑意更浓,“展大人,我的提议,你可考虑好?”
“展昭,你别听她的!”赵翎的倔强让展昭心下生寒。
他不怕受伤,此时此刻最怕的,却是对她的不利。
赵翎紧蹙着眉转向戴苛梦,“我与展昭结拜的事只有我哥哥和几个屈指可数的人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戴苛梦忍俊不禁,“公主真是单纯可爱,问出的问题也这么意外,知道便是知道,结果远比过程重要。”
展昭面罩寒霜,连围在他周边的人都感觉到了他周遭的怒寒之意,他拾起视钱对上戴苛梦,冷声道:“如何才肯放了公主?”
放声的笑,笑意冷却,戴苛梦微扬了下颌看向展昭,“交出玉玺!”
“好!”展昭未加犹豫,音域沉沉,不卑不亢。
“这只是其一。”
展昭静静的待她说下去。
“我还要夜鹰的命。”
“展某身在公门,恕难从命。”
“哦,展大人可是想好了?”
展昭目光迎上赵翎,见她清秀的面上再无半分熠熠神彩,眼神惊恐却固执,微扬的脸庞倔强的性子倒更像几分江湖人。
展昭心下一黯,果真自己已一步步跌在网里,缚手缚脚进退两难。
☆、孤注一掷
展昭知道,今天无论是否交出伪造玉玺,自己都走不了,眼下,只能争取救出赵翎。转眼,戴苛梦在饶有兴致的耐心等着他的答案,微扬的眉眼,势在必得的清高。
一个女人如果太过骄傲,很可能会出现一个后果,就是摔的很惨。
因为一个人如果认定了一件事有万无一失的胜券在握,便难免会在下意识中大意,即便有时连他自己都尚未察觉。
展昭别开视线,目光重新丈量了一下戴苛梦距离自己的位置,只有一柄剑的距离,一柄剑的距离已经够了……
他冷语相激,“展某若是不答应呢?”
“那就是死!”死字尚未启声,戴苛梦已惊讶的睁大了眼。
劲风无声而至,颈间一凉。
她终是大意了。
她以为赵翎攥握在自己手里便操控了展昭的命盘,万无一失。
她以为展昭的心势必已乱,势在必得。
她以为但凭这七个人和自己,展昭断无救走赵翎全身而退的可能。
但她终是疏忽了,展昭根本就未想过自己能全身而退,她亦疏忽,展昭去了品级去了那身束手束脚的四品红衣,依旧是个不折不扣的江湖人。
江湖,本就暗潮涌动。
南侠,本就自这汹涌中脱颖而出。
倘若他的心如他外表一般有失坚韧凛冽,一味的温润,他便活不到今天。
所以,展昭的原则,只限于公理公义,他隐忍却并不意味着轻意臣服、任人随意折辱驱策,他重信重义却并未迂及到任人都可提着这信义对其肆意宰割。
只要三尺青锋在手,展昭便还是展昭。
他一直目不转睛的留意着戴苛梦的神情,就在她高高的昂起头,骄傲促使下轻蔑一笑垂下眼睑的瞬间,展昭已提剑迎上,巨阙起,风驰电掣,不容退拒。
快!
快到令在场的高手屏住呼吸,他们甚至认定戴苛梦已成一具尸体。
而这巨阙的锋利拿捏到恰到好处在戴苛梦喉前堪堪一寸处生生顿住,剑气破空,激得她鬓边青丝倏然而起,剑锋定住,青丝垂下,明眼人却看到展昭的身子瞬间一僵。
原来,短短的距离内,生死一线间,眨眼尤嫌耽搁的一瞬,戴苛梦不会放掉这两败俱伤的契机,她翻腕扬手,在巨阙逼上她颈项的后一秒,暗器没入展昭右肩,四下静到落针可闻,暗器没入肉体的声音尤为清晰,刺耳。
她虽慢了,却仍然伤了展昭,是以,她仍然骄傲,骄傲的笑。
——因为她看得出,只要赵翎在展昭便没有退路,这是他的软肋,他必须顾及赵翎,倘若刀剑相向,赵翎断无半寸生还的机会,她是大宋的公主,是以展昭不敢赌,唯有孤注一掷。
赵翎惊呼出声。
七个人作势待发。
角落里的佝偻老者,静静的品着“不醉不归”,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彩。
——嗜血的凌厉、璀然的期待,既而转向美人迟暮的落漠。这三种不同于在场每个人的神情杂糅而生,一现而没,仿若错觉。
展昭的肩背依旧英挺笔直,如郁峰之松。一身质朴蓝衫较之初时那十分的亲和更添了三分煞气,他的目光冷静沉着隐忍压抑,却如朗月般纯净明晰。
他的静,令戴苛梦震撼,令在场所有人震撼。
展昭不怕死吗?难道他不知道僵持下去的后果?
胸口的蓝衫处,一点点被鲜血晕染,暗器已通身没入右肩之内。
右手,握剑的手,依旧稳稳的操控全局。
短距离的相较,取短取险,避长避酣,展昭的剑本就比戴苛梦的锁片失了优势,能先至已是占尽天时地利,若说躲闪、缠斗,赵翎在其手中决无胜算,只得取险,一发而至,不容有失。
他,做到了。
可是代价有些大……
冰冷的剑搭在脖子上,沁凉之意清清楚楚,同样清清楚楚的言语响起,带着冷硬和毋庸置疑,“放了她!”
戴苛梦将头抬的极高,仿佛这样气势上可以高过展昭,其实她心里知道,那双朗星般深邃的目光她永远遮挡不了。
她不作声,只是想冷冷的拖着,等时光流逝、等展昭的胸前被血完全浸染,等待毒发的时间……
展昭的声音失了宽厚温润,厉声起:“放人!”
近身一剑之距,展昭周身的迫人的气场和杀气异常肃杀凛冽,她看着展昭的眼睛,她知道,那双眼睛已失了耐性隐去宽厚,怒现杀意。
她不是普通的乡野村妇,他更知道审时度势。她看向展昭的眸子里不知是悲是笑,还是不甘,却还是稳且缓慢的抬手,打了个手势。
七人退后。
赵翎跃至近前,询问探究的剪瞳从浸透鲜血的右肩看向展昭苍白的倦容,“展昭?”
展昭目光未变,剑锋未偏,另一只手立落的切断她周身结实的绳子,之后探手入怀,将烟花信号交给他,短短的交代:“快走!”
赵翎接过,不解看着展昭,难道他不一起?“要走一起走!”
展昭的蓝衫湿沓的贴在伤口上,每一次呼吸都牵连着,他知道自己撑不过太久,至少要在自己尚未失去意识之前护她周全,心肠硬下来,语气硬下来,“走!你还嫌自己不够麻烦!”
一句话犹如闷雷轰的赵翎眼圈一红,顿觉委屈,这个比皇帝哥哥还袒护备至宠溺有嘉的结拜义兄竟当着这些外人对自己这般指责,无异于羞辱,自己又几时受过这般“待遇”,方才那般凶险他不安慰也就算了,还要挖苦?“好,展昭,我走!”
展昭苦笑,这姑娘倒真好骗。
听得她踉跄急促的脚步声,释然一笑,巨阙电闪已至截在欲追捕的伙计身前,流光一出,漫天剑气轩然而至。那伙计微怔,目光扫过他右肩伤处,阴阴一笑,拧身错掌狠命拍去,展昭目中肃杀,撩剑闪身避过,动作却明显失了迅捷。
衣袂翻飞,戴苛梦人以至门扉近前,展昭身形疾转,巨阙长展,华光倏然直卷,肃杀决绝狠辣无边,戴苛梦僵持下终被逼退在门扇之内。
展昭尽了全力袒护,只要这些人出不得“胡纪茶坊”便可为赵翎争取更多的时间。
争取白玉堂前来援手的时间。
然而,越来越明显的力不从心叫嚣着提醒他已支撑不了多少时刻,锁片上的毒虽不致命,在这危机时刻却足以要了他的命。
他知道,自己的不支他们也一定看得出来。
因为他们每个人都使出必杀之技,以求速决。
赵翎抹去腮边泪,也不回头,嗫嚅道:“展昭!好个展昭!权当我瞎了眼看错了你!什么温润什么好脾气全部都是假的!你无非是嫌我,才成心赶我走……”她突然定住步子,双脚像被钉子钉牢,再也无法挪动一步。
“展昭……”她喃喃如梦呓,随后用力砸着自己的脑袋,“我怎么这么笨?赵翎你怎么这么笨!他就是要让你走,因为他受伤了支撑不了多久,你怎么这么笨!!”她转身向回飞奔,便迎上了追来的人。
她用力咬唇提醒自己要坚强,足下如牵绳的木偶一步一步的退,泪水交织。
顿然旋身没命的跑,边跑边流泪。
——展昭出事了……
她不敢想,拼尽全力的逃,却依旧改变不了来者愈来愈近的现实,手心被冷汗沁湿,依旧紧张的攥握着展昭危极之时尚不忘交付的烟花信号,突然炸开的意识令她心头一喜,扯开引线抛向空中。
随着破空劲响,鼠型焰火于高空久久不退。
如白玉堂一般,夺目的耀眼。
身后的人愣了愣,顿下步子。
白玉堂找到赵翎的时候,她蹲在墙角哭成了泪人。
他并不是第一次见赵翎,只是上一次夜入皇宫大内去寻那值夜的猫儿不想扰了御林军,幸得遇见赵翎替他圆了场面,匆匆一别援手之意尚未答谢,今日得见却是哭的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与记忆中那个单纯娇俏的丫头判若两人,他笑着俯身弹了一下她埋在膝间的脑袋;“丫头,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