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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秦悦站起身来:“今日的话,我便当你记住了。”说完,转身离去。
天色晴好,黄昏太阳的光芒从窗外投进,照出一圈一圈的金黄。
从窗口看过去能看到朵朵盛放的牡丹,艳丽娇贵,哪怕生在百花丛中那是那般夺目。
姚舜华站在窗边,将手上的书捏紧,再捏紧,直到书发皱,青葱般的手指阵阵泛白。“啪”的一声,书本被狠狠摔在了地上。
鸣莺闻声从外进来,在远处站了许久才慢慢走近,捡了书道:“太后,王爷过来说了什么?”
姚舜华迟迟不开口,在原地站了半晌,然后看向窗外,脸上渐渐又恢复平静,缓缓问:“鸣莺,你说,从姚家到皇宫,从姚家掌上明珠到宫中的贵妃、太后,十多年的时间,哀家一直不曾在他心中消失,这是为什么呢?”
鸣莺笑道:“自然是王爷深爱着太后,太后不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从贵妃做上太后,然后又在宫中、朝中深具威信吗?支持王爷的人,都会支持太后,不支持王爷,支持皇上的人,也支持着太后。”
姚舜华轻笑,又问:“那你说,王爷他喜欢着哀家的哪一点?”
“自然是全部。”鸣莺很快就回。
见姚舜华不出声,她又继续道:“太后国色天香,又才惊京城,不只能写一手好字,作一手好诗,还能弹一首好琴,这世间,太后不是第一女子么?”
“有貌又有才的女人太多太多,真没有,他也能找十个有貌的,十个有才的,二十个女人,总能比过一个女人。”
鸣莺想了想,随后十分笃定道:“奴婢知道了,还有一样,是别的女人都没有的。只有太后,才是王爷得不到的女人。他曾经是太后的未婚丈夫,曾经与太后两情相悦过,后来又是太后情人,与太后有过肌肤之亲,可不管他得到了太后多少,他都从来没真正掌控过太后。太后就是那花中之后的魏紫,美丽,高贵,他偶尔能赏玩,能触摸,却永远都不曾真正得到。”
姚舜华笑意深了起来,“不错,这话,哀家喜欢。独一无二的花中之后,能赏玩,能触摸,却永远都不会真正得到。哪怕多年后哀家容颜逝去,哀家也依然是那高贵优雅的花后,也依然不会匍匐任何男人脚下。哀家什么时候,按别人的意愿行事过呢?”
微笑着,她缓缓道:“之前的任务,再进行一次吧。这一次不急,你们慢慢等机会,等一个最好的机会,若成功,封赏,若失败,死。”
“是。”
睿王府中,秦悦仿佛听到了宫中的对话一般,朝身边人吩咐:“王妃近日常外出,找人暗中保护,不到万不得已,不得现身。”
……………………………………
郁青青一个人,带了个丫环,往东街端王府前转了转,到下午,累了,便又上了飞鸿楼,坐在了靠东的位置。
端王府遥遥能见,一大片的花草树木,一大片的荫郁,看上去的确像那日小二所说了阴暗,像鬼宅子。
记得那日她见他,他坐在桌旁,一身白衣,雪白雪白,一张俊脸,也是雪白,乌黑的发丝垂下来,没有一丝笑容,没有一丝怒容,只是冷,那样冷,像一只冰天雪地里的白梅,孤傲,清冷,却夺目。
每天能做的,只是这样看看他的宅子。
那个院墙下的洞已经被堵了起来,那个看管他的老太监听说是个武功高手,尽忠职守;一次都没出来过。
每隔几天会有人送食物过去,敲门,拿至门口,然后老太监关门。谁也不能进去,谁也不能出来,那个宅子,或者那个房间就是他的所有天地。
她的心,每天每天都疼着。
那个陈太傅,她去找过一次,可不报出睿王妃的名号,谁也不会见她,报出,却要让人猜测, 也会让秦悦猜测。
她能做的,真的只是这样看着。
三楼今日来了几位纨裤,说是过来对诗,对的却都是些打油诗,有的还带着点情色味,听得她身边的丫环面红耳赤,几次都想劝她离开。
郁青青无动于衷,她没纯洁到听几句话就受不了地步,也确信他们不会过来对她做点什么?光天化日下,他们顶多在说那些打油诗时有意多带两个情色字眼,说的时候还有意瞟她一眼。
姚舜英虽然被秦悦说得一无是处,但在普通人眼里,也算是标准的美人。
那几个故作有才学的纨裤果然没对几首诗就转到他们感兴趣的地方了,先是说起来鸟儿,后来又说起了酒,最后就很兴奋地说到了他们那圈子里的人在青楼那些事儿。
谁谁喜欢乖巧的,谁谁喜欢冷艳的,谁喜欢经验丰富厉害的,谁又专爱挑处|女开|苞,砸了不少银子等等,终于在郁青青自己也有些受不了想提前回去时,他们又笑说,谁谁还喜欢男人。
有人十分调笑道:“你还说别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也去过吗?别人可是指名道信告诉我的,听说你小子回去还被你娘骂了,怕你光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决定要快点给你娶个老婆好快点传宗接代呢!”
那个被说的人立刻就回:“我就是去看看稀奇,坐坐就回来了,男人有什么好,自己身上又不是没有!”
众人一群哈哈大笑,有人笑问:“那你都看见了什么稀奇?听说那是个戏园子,里面都是长得好看的小男人,他们真的在里面唱戏?该不会唱着荤段子吧?”
那人“嗤”了一声:“什么荤段子,你们去青楼人家姑娘还不是弹琴的弹琴唱曲的唱曲?有唱戏的,我听了两段,还行,主要是坐我身边给我倒酒那人,总往我身上靠,我心里有点恶心。不过,那天,我倒真遇见个稀奇事儿。”
“什么事?”众人对这种很感兴趣,立刻就问。
那人发出轻笑,压低了声音道:“还有太监过去呢!”
“这有什么稀奇的,那青楼里,还不是有太监偷偷去。”
“可这太监不是普通的太监啊,你们猜他是谁,他是那端王府里看守端王的那个老太监,这是当天拉我去的朋友告诉我的,说这太监每隔段时间都要去一次,还算是常客呢!”
众人一阵惊叹,随后一人笑道:“太监,太监去干什么呢,还是个老太监。有机会真想去偷偷看一看,既然他要去,不如我们给点钱那戏园子的老板,在那老太监隔壁的房间打个小洞,偷偷观摩观摩,长点见识?”
“对对对,这个好玩,我同意,我同意,哥儿几个好久没找到什么乐子了!”
“那我们去找那老板问问,看他下次什么时候过去,我们就守在那里?”
“老板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过去,我们先和老板商量好,等他一去,就让老板派人通知我们。”
“那怎么成,万一我们当时自己在找别的乐子呢,那不是坏了好事?”
又一阵哄笑中,之前话说那人慢悠悠道:“我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去。”
郁青青已经离了凳子的身子再次坐下来,暗暗拽了手,紧张地张大耳朵听他后面的话。如果知道那太监什么时候离开,那她就能进去了,虽然无法救他出来,可哪怕是见他一面也好。
那人知道众人着急,有意不紧不慢地说道:“上次我那朋友正好和我说起,那老太监最近看上了里面一个新去的小花旦,他也看上了,说那小花旦过两天开|苞他一定要赢个头彩,还让我过去给他助兴,这样的日子,那老太监当然会去。”
众人一阵兴奋,“那我们就挑那天去,别说看老太监找小倌,就是看看那小花旦也好啊,我倒看看,到底喜欢男人的男人们都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那到底是哪天?郁青青急得几乎要冲过去抓着那人的领子问,下一刻便有人替她问出这个问题:“那过两天是过几天呢?我家里可是在准备爷爷的寿宴,我要是在寿宴上跑出去逛花楼,我爹准打死我!”
“就是过两天嘛……”那个算了算道:“今天,明天,后天,就是后天。”
郁青青最后看一眼远处阴暗处的宅子,起身下楼去。
两天的时间,度日如年。
第三天的一早,郁青青便等在了端王府前。
虽然她知道不管是卖男人的青楼还是卖女人的青楼,接客这样的事肯定还是放在晚上的,所以在它之前的拍卖会大概要到下午才开场,可她还是忍不住早早过来,早早守在这里。
太阳渐渐西行,她一点点数着太阳划行的速度,从来没像这样盼望时间快一点,再快一点。
正午,下午,终至黄昏,她站在杂货铺旁的树阴下,眼大眼睛看着端王府的方向。
大门却久久没有动静。
那一瞬,她猛然想到这附近的人都说那老太监从来不出门,连杂货摊上的老板也是如此说的,如果老太监经常偷偷出去找男人,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对……他的职责是看守秦煜,怎么敢随便离开,就算离开也是偷偷离开,又怎么会从大门走?
她是傻瓜,真是傻瓜,兴许她之前进去的那个洞是为他自己准备的都未可知!
想到这儿,她立刻往巷子里跑去,却在跑进几步时正好看到一个身穿灰衣的人往另一条巷子拐了过去。
郁青青忙追过去,远远看他的背影,果然是当天见到的那个老太监!
他真的出去了!
郁青青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大喜,在他终于离开她视线时几乎忍不住笑出来,又在端王府后院处转了转,忙去外面叫来那杂货摊的老板。
杂货摊的老板是她一早就谈好了的,给他钱,让他帮她爬一个大户人家的院墙,那杂货摊老板一见着端王府的院墙,便笑道:“我就知道你要进的是这地方,都在这儿转悠多少天了!”
郁青青“嘿嘿”一笑,解释道:“我远房的叔公在这里面做事,我听说这儿谁也不能进来,就只能翻|墙了,见过叔公一面我就走。”
杂货摊老板了然道:“原来是那……那公公的亲戚啊,他也是够可怜的,一个人守着这院子这么久。被关的明明是端王,他也被算是被关啊。”
郁青青一笑,不再和他闲扯,先给了二两银子他,然后他蹲下身去她小心翼翼踩上他的肩,一边扶着墙一边待他慢慢站起,等抓到墙上,俯身又给了他三两。
杂货摊老板看了看银子,然后道:“姑娘小心着啊,下去时别摔了,下次要进去再找我。”
郁青青朝他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往琉璃瓦下爬了爬,然后跳了下去。
仍然是摔着了,可地上不过是松软的土壤,并没有摔疼了,她连忙爬起,连身上的尘土都来不及拍就往他的房间跑去。
园中仍是那样荒凉杂乱,她踩过片片落叶、鸟粪,以最快的速度站在了他房间的门前。
那天第一次见他的情形猛然浮现在脑海,他的样子也在随后出现,那么清晰,好像已经见了他无数次一样。
怀着紧张、喜悦,与不安,她轻轻敲了两下门。15174106
里面没有任何声响。
她推门,一步一步缓缓往里面走去,然后站在最初站在的地方,与他隔着六七步的距离。
仍然是一身白衣,仍然是坐于书桌前,仍然是头也不抬,执笔写字的模样,连桌上、地上散落的被撕碎的纸张都与那天相似。
她终于知道,一天天,一年年,他就是这样一直写,一直撕,再一直写,一直撕,也许这样他能有事做,也许这样他才能在这破败的命运里找到那么一丝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