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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宫中设下盛宴。众臣心知皇帝近来身体欠佳,都劝他别喝太多,但他就是不听,放任地大吃大喝。我要为他挡酒,他反赶著要向我敬酒,终於喝了个酩酊大醉,一如多年前的那个庆功宴之後,要我和宫人合力搀扶著他回到寝殿。
我刚把他安顿在床上,他却一把拉住了我的衣袖,眯眼看我,眉目间,有一丝挑情。
我连忙跟身後的宫女说,皇上醉酒,恐怕我得留宿一宵,让她们先行告退。这也是常有的事,宫女们早已经惯了,都一一退去。
门一关,世民马上就附了上来,张手抱住了我。
「我就知道你是假醉……」我苦笑地说。
他听著,像偷了腥的猫儿那样舔了舔嘴唇,轻啃著我的颈项。我被那细细碎碎的齿印弄得心也痒了,猛地将他按压在身下。他不知好歹,竟还张开双手任我解他的衣物。
我强忍体内欲望,问:「你真的好了吗……不怕气喘……?」
「……我只要你抱我……」
我的理智彻底瓦解。眼见世民双唇吐出那样叫人疯狂的话语,又教我怎麽舍得不听命。
脑中的清明都化为乌有,我就随著身子的欲望抱紧世民,细味这久未品尝的甘美。
自从世民的气疾恶化,我便没与他相好过,怕他操劳。
这五年间,虽然往日心里的顾忌尽去,但我们顶多只是互相抱拥、亲吻一下。现下眼见他大病已愈,精神抖擞,我心里的疑惑渐渐消除,取而代之就是抑压已久的爱念。
恐怕世民也忍得难受了。今夜的他也特别狂热……抱著我,放肆癫狂,犹若没有明天……
「无忌……我爱你……」高潮之中,他气喘吁吁的叫了出来。
我也爱他爱得狠了。我长孙无忌,此生此世,就只爱他一人……
不……
……是千生世万,都独爱他一人……
我情不自禁地亲他,忽然发觉,从来,我们之间的距离根本就没有拉远过,就似他怀中发结,由始至终紧紧捆在一起。
亲吻良久,直至他气促,我才舍得放开他。
就像我们新婚那夜,他脸颊上一片红晕,双唇豔若丹蔻。有一瞬间,我还乍梦乍醒,以为青春已经回来,我俩年华犹在,一切的一切,都没改变过……
但是此时,他唇上的红,却渐渐变得触目惊心,蜿蜒而下……
……是血。
千重苦夏(23)长孙无忌x李世民(完)
凋夏
自从那夜,世民的病情便急转直下。一夜之间,一病不起。他其实就已剩得半条人命,那颗破丹药,把他这半条人命都要拿走。
长命丹,其实是催命丹……
我想问他为什麽要相信那个荒唐的方士,但他似乎早就猜到我的想法,未等我开口,就微笑著伸手抚著我的後颈,说:「我只想精神一点,能跟你做这最後一次……」
原来如此……
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要不让自己,也不让我,有半点遗憾吗?
可是我却怎麽能这样受著情欲的蒙蔽,完全没发现他的不妥,还在床上如此折腾他……
世民好像知道我心里在内疚什麽似的,仍是那样满足地微笑著:「你在愁什麽?这都是命……我李世民这一生精采绝伦,君临万民、中外归心的好事做尽,手杀兄弟、不孝失悌的坏事也做尽了……上天让我活到现在,很足够了……」
剩下的日子,世民除了见见子女,把国政大事处理分配好——尤其是把几个辅命大臣召到床前,特别叮嘱:「日後卿等辅政,勿令宵小之辈损害无忌。若如此者,
则非朕之良臣!」念念不忘的,还是我时常受到「宠爱过甚、揽权过大」之类的弹劾攻讦——,此外,就是把时间都留给了我。
转眼又是五六月,他的气疾越发让他难受,我更是没日没夜都守在他身边。
他感觉好一点时,我们就是聊天。我们默契地对他时日无多的事实缄口不谈,只是聊些不著边际的事,最多就是聊到我们小时候的事。当我们像没有尽头地一直聊著以前的事,我才发现,原来我们的童年竟然有那麽的长。
又或者说,我们的童年,对我们来说,原来竟是占著那麽重要的地位。
让我惊异的是,虽然我早知道世民记性很好,但他是一国之君,平日操心的事多去了,没想到心里竟是腾出了那麽多的空间,来放置那些属於我和他的、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当我看著世民吃力地微笑著,一件一件地述说著那些小事时,过去美好的回忆,就都慢慢变成一种撕心裂胆的痛楚。
……回忆永远只能是回忆。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看著世民慢慢逝去……
我开始强逼自己一件一件地把以前的事都忘掉。世民说一件,我就忘掉一件。因为,我怕,这些甜腻的回忆,会在世民去後,将我反噬……
但唯有一件事,我是怎样都无法忘掉。我们的童年,反反复覆,都会提及那条河溪。
「无忌,我让你给我拿回来的溪水呢?」
有天世民这样问我。
我还一直耿耿於怀:那天他向我施了调虎离山的把戏,让我天天真真地跑去给他取溪水,自己却偷偷吃下要了他命的丹药。我不觉微微皱起眉头,却终於还是把想责备他的话都吞了回去。
世民见我愁眉深锁,笑了起来。
「我没骗你,那条河溪,我是真的想它了……」
他又央求我去拿水回来,可是我不肯被他骗第二次了,就说派人去拿好了。
隔天,侍从给我带来了一个琉璃瓶,溪水就装在里面,折射著阳光,在世民脸上映出一片波动著的五光十色,也映出他晶莹生晖的双眼。
那天天气很热,世民穿得单薄,披在身上的薄衣敞开了前胸的部分纳凉,让我能看到他肌肤上的一层薄汗。
他躺在床上,忍著气促,又哗啦哗啦地说了好多以前的事:
——无忌,你记不记得,那年大暑热得很,我们衣服也来不及脱光,就跳到河水里,那个痛快啊……
——无忌,你记不记得,那次你在水中被小螃蟹咬了,你抓著脚踝在水里跳,那个狼狈的样儿……
——无忌,你记不记得、你记不记得──……
我当然记得,我全都记得。
我脑里那些属於他和我的记忆,就像生了根的小草一样,让我想刻意忘掉也无从下手。要拔走,就得把我的心都连根拔起……。
「好热呢……无忌,如果可以跟你再去那河溪,一起玩个痛快就好了……」
我咬著牙,希望把这些回忆都忘掉,但他说得太快,我都来不及忘掉。
他望著我半晌,忽然将自己身上不多的衣物都解了下来,拧开手中的琉璃瓶盖,把溪水全浇到自己身上。
哗啦一声,他和床统统都湿透了。
我被他吓了一跳,却见他吃吃地笑了起来,大呼爽快。
「好清凉!无忌,你也来。」
他翻过身,伸著四肢,就像在河水里畅泳一样。他伸手将我拉到床上,邀我投进「水」中,就像那次把我拉进溪里一样。
我怕他著凉,连忙俯下身去,给他舐去背上的水珠。
溪水与世民的肌肤的触感,勾起我很多很多回忆。
我们那些年在河里嬉戏的种种过去,像流水一样在我眼前淌过。不可再追的片段,忽然变得像梦境般虚幻。
舌上泛著一种叫我陶醉不已的甘甜,但甜到尽头,却变成了苦。
苦又如何,我渴求著那属於过去的甘甜,不想放开,还依依不舍地一下一下地舔著。
世民就那样静静地躺伏著,半合著眼,感受著我为他舔干背上的水珠。我舔得很慢,不舍得让任何一片感受轻易流走。我也合著眼,像他那样幻想自己与他正在河溪中畅泳,明明应该很快乐,渐渐眼窝却热了,舌上的味道渗入了一点点咸涩。
「无忌……」
「……别说了……」
我听见世民深深吸了口气,手来来回回抚摸湿透了的床铺,像真的在拨弄著河水。
良久,他才低声说:「无忌,我想我是真的想念那条小溪了……」
「不必想念……等你好了,我们一同去……一同去……这次,换我拉你下水………」
我喉间有些哽咽,只好连忙住口。他乾笑了起来,笑不了几声,就将脸埋在被褥里。我只能看到他的肩头在耸动,不知他是在笑,还是在哭。我仍然埋首在他早已干了的肩背上,舐著不存在的河水,不舍离去。
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