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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如果没有魏大人的猫,您会如何处置明湛呢?”卫王妃并不需要这种光鲜亮丽的解释,她声音不高,却极稳,不待凤景南开口便道,“您总不会打算杀了他吧。自太祖开国至今,除了方皇后赐死戾太子,皇族尚未有诛杀亲子之例。”
“再者,皇上虽以孝治天下,王爷虽为明湛所伤。不过其一,明湛是酒后所为,所谓酒后失德,礼无可恕,情有可原;其二,这只是一件小事,哪怕硬要给他扣上不孝的帽子,这仍只是一件小事。如今明湛在帝都名声正好,这件事却发生在镇南王府,硬传出去,不论那些无知小民会如何议论。帝都世家豪门,还有敬敏皇姐,就是皇上也会多想。其三,这事只有王爷与明湛最清楚,如果王爷要取信于人,必然要自己亲口说出来,我与王爷夫妻多年,不敢说能猜透王爷心中所想。不过如果王爷直指明湛失德,我也只能废去妃位,连明淇会受到牵连,手心手背都是肉,王爷对明淇这么多年来的宠爱,并不是假的。”卫王妃神色依旧温和,“所以,我想,不论有没有魏大人的猫,王爷都不会将此事揭开的,是不是?”
“你说的都对,我并没有真的想处置明湛,不过当时生气也是真的。”凤景南如果想要明湛死,方法有无数,何必要选择于名声最有妨碍的一种。他想试试明湛,并且还另有算计,只是该死的,魏宁忽然蹿出来坏了事。
卫王妃点头,拨开明湛额前汗湿的碎发,温声道,“你也听到了,你父王没有要你命的意思。王爷甚至根本没有将事件事揭开的意思,明湛,我虽不知道你们父子的争执,不过,看你这样子,是你太沉不住气。你对你父王不敬,王爷不过是想要一句话而已。对你父王而言,你与明礼都是他的儿子,可你们在帝都争的面红耳赤,毫无兄弟情份可言。对父母而言,手足相残是大忌。你身有不足,日后为世子多有不便之处,王爷不过是想借此事压一压你的气焰。你定是多想了。”
明湛握着母亲的手蒙在眼睛上,悄悄的流泪,他吓坏了。
“明湛,你也不要怪你父王心狠,易地而处,你得了机会,怕也会这样做。”明湛的眼泪烫的卫王妃心头发酸,叹道,“有其父必有其子。王爷,明湛本就是嫡子,他处在这个位子,想争世子之位,是天之必然。如果您半点机会不给他,您不如直接赐他一死。如今他出身才干有目共睹,就连先前不全都已经好了,如果他失去世子之位,那么他在继位的庶兄面前是没有任何活路的。”
卫王妃直接把事摊到明面儿上说开,倒让凤景南微微吃惊。
67、周全
卫王妃的冷静使房间的气氛微微缓和下来。
凭心而论,凤景南也知道明湛非有意而为,明湛做事瞧着偏执,实为谨慎,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能做的要做到什么程度,明湛心里实有分寸。
今天下过棋喝过酒,本来父子二人皆心有默契的在拉近彼此的关系,可是就因为明湛多喝了酒,又因他这嗓子的事儿,被骂红了眼,一时失去理智才会伤了凤景南,还伤在这样打脸的地方。
凤景南得此机会,不用那就是傻瓜。哪怕是凤明礼敢挠凤景南一爪子,凤景南也不能轻易饶了他。
如今凤景南思量的是:明湛是笃定自己想要他命,还是刻意拿死吓唬他,想逼他让步,如果是前者,那么在明湛心里,他们父子的情谊怕是剩不下多少了。
凤景南听卫王妃谈世子之事,沉声道,“世子之事,不论是嫡是庶,本王首先考虑的永远是镇南王府的利益。日后,也会将镇南王府交给最适合掌控它的人。王妃,这不是你该插手的事。”他一直不大喜欢这个女人,这女人有一双冰冷的眼睛,任何时候都是古井无波。结缡这些年,凤景南从未见卫王妃欢喜或者悲伤,唯一一次掉泪就是在他要将明湛送到帝都的时候。或者,他信服卫王妃管理内宅的手段,可是这样的女人,他实在喜欢不起来。
对凤景南这句话,卫王妃已经很满意,毕竟是明湛失礼在前,她微微敛身,复又坐下,柔声道,“我一介妇人,如何敢对立嗣大事指手划脚,只是作为一个母亲,难免担心自己的儿子。身为嫡母,明礼他们也是我的儿子,他们与明湛是手足兄弟,在他们兄弟的立场上,我与王爷一样,并不愿看到他们手足不合。”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咱们做父母的总会有老去的一天,将来还是他们的,多少豪门世家都是败于内乱。我虽无甚见识,这些小道理还是明白的。”卫王妃正色道,“我不是个会软和的人,可嫁给王爷这些年,王爷可见我有刻薄过谁、有怠慢过谁?不论嫡庶,都是王爷的孩子,我做母亲的,说不偏心明湛,这是假话。可对明礼他们兄弟,也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明湛有明湛的不足之处,不过明湛在帝都这五年,王爷可见他对明礼明义不友善的时候?明湛整日在皇上跟前儿,可有说过一句兄弟们不好的话出来。”
“明湛的脾气就是这样,他不是个圆滑的人,又有些怪脾气,你要他像魏大人那样,他是没那份八面玲珑的手段的。”卫王妃无奈叹道,“可他在五年里,并未做过一件让兄弟失和的事,外头人提起他们兄弟从未有一句不好。王爷,明湛若是会哄人,第一个该讨好的人就是您了。他偏这样执拗,您不必与他计较,只需看他都做过些什么事,就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这世上的事,多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
不得不说卫王妃具有一流的口才与说服力,这个女人说话时语速平稳,不急不徐,却是字字珠玑,让人难以辩驳。
最后,卫王妃坚持让明湛给凤景南赔礼,静静的说,“你们,一个是与我结发的丈夫,一个是我嫡亲的儿子,你们但凡有事,就是要我的命。”
卫王妃的本事,让魏宁叹为观止。
凤景南何其要面子之人,当初只是皇宫一个庶出不受宠的皇子,受了戾太子的欺负都不肯委曲求全,如今给明湛挠花了脸,硬是屁都没放一个,轻轻揭过。
当然,让魏宁关注的不只这一件事。还有譬如,明湛嗓子诡异的发音事件。
凤景南不喜欢明湛是一码事,可有人暗害他的嫡子,这是另一码事。卫王妃并没有抓住这事不放,反而将这事的调查权交到凤景南的手上,仅这一点便让凤景南无比满意。
当年明湛出生时,因与明淇是龙凤胎,凤景南也觉得是天降祥瑞,开怀许久。王妃与凤景南大婚八年方得此嫡子,更是视若珍宝,那会儿太妃尚在,明湛在府的地位一时无两。
若是下药想害明湛,一剂毒药下去送明湛归了西,岂不更省事?不,如果当年明湛中毒出事,当年定就要大肆的翻查开来。
可如果只是把人药哑,那时明湛还小,大多数人定会以为这孩子天生就是哑巴,不会讲话,谁又会怀疑到有人下药呢?
好毒的心思。
明湛成了哑巴,得益者是谁?
凤景南冷冷一笑,吩咐侍从再送一批药材古玩到碧竹苑。
如今明湛的嗓子忽然能说话了,又得他的看重,那么幕后人该着急了吧?他就要看一看,谁敢跟天借胆,对他的嫡子下手?
卫王妃亦常常过去看望明湛,明湛觉得嗓子还是不怎么舒服,他以前并没有说过话,如今初初发音,又倒霉的赶上变声期,真的跟鸭子叫差不多。
没人会真正喜欢做哑巴的,明湛如今倍受鼓励,为了锻炼声带,他还开始听从魏宁的意见,每天早上捧着本书大声郎读,一时间府里又传出四少爷用功好学的美名来。
明湛异峰突起,丽景轩的日子就不大好过了。
魏妃看着明菲拟的礼单,柔声道,“将这些药材去掉,再添些古玩。”
明菲四年前经了教训,如今已稳当许多,咬了咬粉嫩的唇,轻声道,“我知道母亲的避讳,只是如今谁都知道四哥的嗓子好了,我着人打听过,杨妃那边儿也送了不少药材。咱们若是不添上药材,倒像是心虚似的,叫有心人见了,更不知有多少闲话出来呢。”
魏妃苦笑,眼睛柔和的落在女儿明媚的面孔上,叹道,“入口的东西向来是很难说清楚的,不送这个大不了听几句闲话,若是送了去,被人做了手脚,咱们可就百口莫辩了。王妃掌内闱多年,先前因四公子身有不足,你三个哥哥居长,奴才们对咱们多有恭敬。如今四公子忽然好了……”勾了勾唇角,魏妃挑起明菲耳际垂落的一缕青丝为女儿拢到耳后,幽幽道,“有眼睛的都去孝敬王妃了,哪还有咱们的立足之地呢?”
“有些事,不必王妃开口,甚至不用王妃示意,多的是人想讨好巴结呢。咱们现在焉能不谨慎?就是为了你三个哥哥,也得缩头过日子呢。”魏妃有魏妃的优势,她并不是个足够聪明的女人,不过他对凤景南足够了解。梧桐轩越是热闹,丽景轩就要越发冷清,凤景南就越会为他们母子着想。魏妃按捺住心中的恍惚,柔声道,“打发人去瞧着,你大哥若是回来,让他过来一趟。”
明菲应了。
她的日子并不好过,从帝都回来后,凤景南直接把她放在内宅最东西角的落梅轩,那落梅轩只是个二进小院儿,冷清偏僻,除了近身伺候的两个大丫头,余人一个不能带进去,再有就是宫里赏下的两个教规矩的嬷嬷,整整一年,她都没能踏出落梅轩一步,偶尔母亲求了父王差人给她往里面送些东西。
直到两位嬷嬷说她规矩初成,凤景南的禁令才算解除。
可是,从此她再未得到凤景南的青眼,如今眼瞅就要芨茾,也未有要为她请封的消息,本来大哥回来,母亲再求求父王,也就有了。十五岁嫁人当然很早,不过入乡随俗,真的等成老姑娘,日后可怎么办?终身靠谁?以为是穿过来就不在乎名利地位了吗?真是笑话!明菲的脚已经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地面上,
最累的就是凤明礼了,不是公务累,而是累心。一夕之间,他的世界完全天翻地覆,不是他多心,哪怕是最亲近的妻子,在与他说话时,眼睛里都添了几分担忧。更不必提其他了,以至于让他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并不是生活在该星球,这些人他都认识,可一夜之间便旧貌换了新颜。
各人眼中的怜悯、惋惜、兴灾乐祸、冷淡……催的明礼迅速成熟起来。
故此,他虽累,倒也淡定了。
生活还能更坏一些吗?
孔氏正要伺候明礼换过外衣,明礼摆摆手,“不必了,一会儿我去瞧瞧四弟,回来再换吧。”
孔氏柔顺的从丫头手里接过香茗奉上,柔声道,“爷累了吧,先润润喉咙。”
明礼接过,就听孔氏道,“先前母亲派人过来说,爷回来,请爷先去母亲那里,母亲有事与爷说。”
“知道了。”明礼的眼睛下面微微发青,有些憔悴,孔氏轻声道,“今天去母妃那里请安,母妃说八月半的节宴说我学着打理。”
明礼握着茶盏想了会儿,方缓声道,“你才嫁过来,有不明白的多问母妃身边的老人儿。宁可仔细劳累些,别出岔子。”
“是。”孔氏并不算漂亮,不过是中上姿色,她眼睛细长,目光宁然有神,望着明礼,柔声道,“我想着,还是要请母妃派两个老头的妈妈帮衬一二,才算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