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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二舅带你们。”
“二舅不准我们下马车,闷死了。去嘛去嘛!”
正拉扯,听到高伦低声叫:“阿俪耶在那边。”
高容忙凑到车窗边,果然是木俪。
三个娃娃都喜欢高容,拉着不放,高容费了些劲才脱身,好在街天人多,木俪跟着人流蠕动,没走远。
木俪看到高容,有些吃惊,转而笑问:“来找我?”
“跟阿宝哥带三个娃娃去羊龙潭玩,见你在这儿,我就下马车了。”
木俪心情很好:“猜我碰到哪个?”
“哪个?”
“阿筌!”
“阿筌?”
“那个铸剑工。”木俪比了个肩部受伤的动作,“他在阿铭的校场帮忙。”
“哦!”高容应一声,感觉自己表现太冷淡,又追一句,“阿铭举荐他做武器养护教习。校场还没放假,他跑出来做什么?”
“明天校场打牙祭,他来帮厨采买。你也别管那么严。”
高容失笑:“哪个管他?你可吃了午饭?”
“阿筌请我吃鸡豌豆凉粉,在什么清粉嬢家,他说那家的最好吃。”
高府席面上的凉粉不就是她家的?“可好吃?”
“改天我带你去。阿筌太能吃辣,我照他的样调料,辣得半天说不得话。”
辣的酸的甜的,只要不带古宗奶腥味的,没他不爱吃的。
“后来他又请我去吃凉宵,橙皮薄荷砂糖水,再加点酸水,是阿花家的,我以为阿花是个漂亮阿妹,结果一看,是个阿奶啊!”
木俪哈哈笑,高容也笑。从南门大桥跑到北门前,就为碗凉宵!
“来金沧多少回,我还是头回在街边吃东西。阿筌个乡下人,金沧城的门道摸得比你还熟。”
高容烦了木俪张口阿筌闭口阿筌,扯开话:“可看见火把?”问完就后悔。北门前吃完凉宵,却走城外绕东门回城,自然是与阿筌一道看了火把又送他上路。别提阿筌的评价啊,啊!
“阿筌说乡下火把都挂桃梨果子,还插花披红,高家火把只贴些纸条,不够喜气。”
“乡下人不识字,晓得什么!”
木俪笑笑,问:“你后天可有事?”
“怎么?”
“我跟阿筌约好去取小火把。”
“小火把?”
“我想给阿伦他们买小火把,阿筌嫌卖的那些又重又不好看,他说自己扎的更好。”
高容火大。
对宠人要压要哄,可那憨娃娃的心思太难琢磨。谋着他想当试剑工,于是费心给他铺路子,差点就亲自传他高家剑法,结果他真正醉心的是铸剑。谋着他宝贝祖传三弦,送他最上等的冰弦,他却接受得不情不愿,好不容易换上琴弦弹了几曲,他又摆孤高冷淡的嘴脸,倒像是什么不世出的琴师,不遇知音不动弦。高容晓得自己不擅音律,但也不至于被人那样嫌弃吧?
压他。打也打过,骂也骂过,还能如何?最可气是憨娃娃心里有主意,不压到他的痛点,他根本不在乎。而他的痛点,就是铸剑。难道还能收回炉子?这个痛点轻易压不得!
哄他。连给他冰弦他都没有受宠的觉悟,还能拿什么哄住他?少爷我已经招数用尽黔驴技穷了。
这二十多天,高容躲着阿筌避着阿筌,今天忽然听到他过得有滋有味,高容只觉无名火冒气冲脑门,咬牙道:“后天没空。”
“外天(即大后天)去吧,我谋着他明天打牙祭,后天才能动手扎火把。”
“到时再说。”
阿筌打个托盘到台阶上,又提来一壶大麦酒。
阿铭看着稀奇:“打牙祭你还没吃饱?”
“我见阿铭哥忙着交代那些娃娃,没怎么吃。”
阿铭拈块糕粒肉丢进嘴里,赞道:“你手艺不错,炸得又酥又香。”
“我师嫫是剑邑大厨,那些年跟她去帮厨,看都看会了。”
听阿筌还用“我师嫫”,阿铭笑了笑,这娃娃情长。
阿筌却没发觉自己称呼得有问题,还在炫耀:“这个是羊肝芦,这次来校场,师嫫给我装了很多,你尝尝。”
阿铭一路尝下去,满托盘都是师嫫腌的香肠,师嫫做的干啷,师嫫家的香椿。阿铭耐着性子尝完,应付一句:“阿筌,你师嫫待你很好。”
“她养了我十年。”
十年,对阿铭有特殊意义呢!阿筌说完,偷看阿铭脸色,阿铭却面色不改,倒盅酒灌下,又倒一盅。
“阿筌你不吃?”
阿筌摇头,谋着得下猛药了,下猛药。“阿铭哥,我没酒量,明天还要扎火把呢。”
“火把不是都晒好了?对了,升斗上的字我还没给你写,明天写吧。”
“马场火把是扎好了,我还要扎几把小火把。”
“人都走空了,你一个人要守大火把,还玩什么小火把?”
“是给高府扎的,今年他们娃娃多。”
今年娃娃多,特别说今年,刚才又绕出个十年,难道——阿铭拿着酒盅的手抖了抖又稳住,他一仰脖子干了酒,笑道:“看来小火把的升斗我写字不合适,你咋做?”
阿筌不吭声,抱着膝看他。
他终于撑不住,苦笑:“难为你费这些心思,其实我早该想到,木俪平白无故来过什么火把节。”
阿筌给他斟满酒,又给自己倒一盅:“阿铭哥,我陪你吃两盅。”
“怕我吃醉了,先扣我的酒?”阿铭翘起脚看归鸟,“阿筌,你心头可有人?”
“没。”
“你有,心头有人才耐得住清冷。看看你,成天跟我们这些阿老阿耶为伴,连月亮街都懒得去。帮厨的阿嬢逗你,你也装不懂。你怎么可能心头没人?”
阿筌接不上话。明明是在宽解阿铭啊,咋变成了检讨自己?
“阿筌啊,不是所有缘份都是善缘,相遇不一定要相守。没有蜜蜂采,鲜花照样开。”
阿筌这才领教阿铭的犀利,就这么轻轻一拨,箭头倒转反射回来,正中靶心。
“娃娃,有些道理我耗了十年才想通。没有结果的事情,不如放弃,注定走不通的路,最好不要开始。”
“我晓得。”
“面上装洒脱,心头放不下,更老火。人心只有一个,住了这个人,就住不下别的人,反而错失许多机遇。”
“我——晓得。”心头住的人,笼在云里雾里——不,心头哪里住得下人?所有心窍都被揪心的难堪填满,不小心一晃荡,幻出高容的模样。看,我连她的模样都没看清楚过,我甚至还不如阿迪牟。我的心小得只住下她的声音,日夜在心底闹腾,可有妙方撵走它?
阿铭把酒盅递
18、18、红红火火的火把 。。。
过去,看阿筌干下,又斟满。“阿爹说你很能忍,果然是。我有你这么大,一点心思都藏不住。阿筌,今晚阿铭哥陪你,想哭就哭,想醉就醉。”
“我不是能忍,我是早晓得无缘份,不敢起念头。”可那念头不晓得什么时候已躲在心底,控制住我。阿迪牟在我们老庚面前都没哭,我在你面前又怎么哭得出来?
鸟雀叽叽喳喳抢着枝头,湛蓝色天空逐渐带出点浅灰色,台阶上的两人都不说话,各盯一边。
许久,阿铭喃喃:“巧妹已订了亲。”
“?”
“她不乐意,跑了两次,都被拦回去了。”
阿筌惊得抓住阿铭的手:“她,她?”
“都晓得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我阿爹叫我先不跟你说,你的老庚们——也怕你晓得,给我带话说火把节不要放你假,就留你在校场。但今晚话说到这坎上,我谋着你该有个计较。”
阿筌只觉眼前一亮,转而又一黑,眼珠滚半天,看不清东西。“巧,巧妹?”
“一年里一道门内不能一进一出,所以年底阿旺垒娶媳妇,翻过年才嫁她。”阿铭侧头看眼阿筌,见他梗着脖子说不出话,忙拍他背,“深吸口气,别急,好,慢慢吐出去,慢,慢。”
阿筌喘顺气,喀吱喀吱解冻了脖子,慢慢转向阿铭,一定眼看到阿铭眼中僵硬的自己,吓了一跳,“不,我,不——”
阿铭警觉地掐住他:“你想搞什么?”
阿筌恍然,还能怎样?
“阿筌,我刚才说的话你可听进去?”
“晓得。”
“那你——”
“我——巧妹她性子急,过些时日会想通的。”
“你呢?”
我啊?“难为阿铭哥担心我,我把巧妹当亲妹子。”一直都是,“天快黑了,我先回去。”
阿铭想拦住他,看他摇摇晃晃走得坚决,长叹口气:“路上小心些。”
阿筌转过校场,眼泪就出来了,一路哭回去,为自己,也为巧妹。不过这晚,梦里不再弦子曲子闹翻天,他总算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19
19、19、竟然是他不是她 。。。
看到木俪出现在坡顶,阿筌忙穿过桑园迎上去。
高容没来!阿俪少爷和阿容少爷不是形影不离吗?为何阿俪少爷只身前来,难道阿容少爷与阿铭哥有话要说,落在后面?
木俪站在高处赞道:“你这屋址选的好,有山有水有桑园,桑园外还有这大片草场,坡不陡水不疾,风水宝地。”
阿筌引着木俪的马走,一面点头一面想,少爷你如此惊奇和赞美,显得过了。
进到院里,就看见天井里晒着的小火把,都是手持型,每把四层六层不等,有松柴的,也有干草的,每个火把上方都有个精致的三级斗。木俪凑近看,见每方斗上画着不同图案,牡丹、荷花、翠竹、兰草惟妙惟肖,有的则画着十二生肖,妙趣横生。
阿筌解释:“小娃娃手劲小,我就用干草扎,夹几丝松柴,经烧又不重。”
木俪举着一把四尺长的松柴火把爱不释手。火把中间是一根酒盅口粗的松木,削了皮打磨过,圆滑称手。松木前端的斗尖上,削成菱形剑尖。三斗上画着十二把宝剑,笔锋刚硬隐隐泛着剑气。托着斗的莲花用粉纸折成,细看下,每片花瓣都如剑锋,竟是一朵剑花。火把主体碗口粗细,小巧地安排了六层,每根松柴都劈得手指粗细,整齐又精致。最让人叫绝是火把的手柄处,雕成剑柄形状,还像模像样地雕出护手、剑眼。木俪感叹,挂上绦子就是把剑了。
阿筌还真从怀里掏出一副丝绦:“我谋着该打个富贵结,又想缠个剑啊什么的物件,结果就整成这样。”
木俪看看那团乱线,委婉地说:“不挂丝绦也好看。”看旁边还有几个小风车,奇道,“这是什么含义?土司家火把上好像没有。”
“天黑才能点火把,我谋着娃娃们耐不住。把风车插火把上,点火把前随便玩玩。”
“这些火把我都喜欢,就是不好带走。”
“用背篓能装下。”
“可我骑马不方便。”
“我可以背着背篓骑马,我送阿俪少爷回去。”
“这样好。”
见木俪应得爽快,阿筌晓得他的确是孤身而来了。高容有什么事,连木俪都不陪?
“快晌午了,阿俪少爷稍坐,我先去做饭。”
木俪也不跟他客气,跟进厨房见案板上有一提篓菌子,问道:“你一个人还弄这么多?”
谋着至少是三个人的量啊!“过节嘛,做一次可以多吃几顿。”
“这是什么菌?”
“鸡油菌,加点猪肝臜蒸出来,又香又入味。这些是杂菌,炒吃。这个一窝菌,放鸡汤里炖。”
木俪才注意到肉香扑鼻,一进院子就被火把吸引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