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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把,竟什么也擦不掉。
启云帝看着她的动作,笑着将东西收起,拉着她走出去,小荀子已经等在外头。
这一次路过繁华街市,他没再点她穴道,也许是因为依乐容,不担心别人认出她,又或者是有警告在先,了解她有多在意她腹中的孩子。
街道行人很多,马车行得慢,漫夭听到外头有人议论,说宗政无忧重金悬赏,寻找她的下落,并疯狂般的带人四处找她,她心中顿起波澜,想象着无忧为她寝食不安的模样,便心急如焚。她现在这个模样,就算说她是南朝皇妃,恐怕也是没人相信。她曾尝试着用各种方法递出消息,结果,不论她递出去的是什么,最终都被启云帝亲手送回到她手上,而被她选择的递信之人,无一例外的让他灭了口。
她就这样被他死死囚在身边,像如来佛祖手中的孙悟空,怎样翻也翻不出他的五指山。她不禁丧气极了,本就是有身子的人,如此折腾,愈发的疲惫不堪,走几步路都想睡过去。
“容齐,你究竟想怎样?”马车里,她极度疲倦的靠在车厢板上,愤怒而绝望的瞪着他,第一次直呼其名,质问出声。
启云帝以相同的姿势靠着,他的眼中有着同样的倦息,定定的望着她,他没做声,只偶尔发出一阵咳嗽。
停停走走,二十多天,他们还在路上,不知道在小心的避着谁?她真的是太累了,这样日夜不安的猜疑防备,永无止尽的斗心斗智,她累,他也疲惫。
不如,摊牌。
她说:“皇兄,我现在还叫你一声皇兄,我想问问你,我的利用价值真有那么高吗?高到让你不惜用三十万大军做饵?你抓住我,到底想做什么?!不妨说出来吧,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你我到底是兄妹,如果是我能做到的,看在你这些天尽心尽力照顾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我考虑考虑。如果触犯了我的底线,是我所办不到的,那你即便是杀了我,我也不会成全你。”
启云帝看着她倔强的双眼,眼睫垂了一下又扬起,他冰灰色的眸子动了动,柔声问道:“那容儿告诉我,你的底线在哪里?”
她气恨道:“你知道。”
启云帝皱了一下眉又挑起,“宗政无忧?你害怕我利用你威胁他?”
“是。”她无比坚定的回答。
他瞳孔一缩,双唇微颤,只觉气血上涌。总是这样,明知不可能,却总想听到否认的答案。他转过头,手握成拳抵着苍白的唇,咳了几声,再开口,声音如同寒风掠过破陋的埙,垂下的眸子晦暗难明,“他在你心里,竟已经如此重要了吗?你宁愿自己死也不愿他受到伤害?为什么?”那句为什么,问得艰难。
漫夭道:“因为他是我的丈夫,是我腹中孩子的父亲,也是我这一生中唯一爱的男人。我可以为他生,亦可为他死。”
唯一爱?她说:唯一爱!
他心中遽然一痛,眼底涌现一种情绪——悲哀,一种从灵魂深处透出的仿佛被全世界抛弃和背叛后的悲哀。可他依旧微笑着,似是三月的春水,温柔在表,冰凉彻骨。他垂着头,张了张口,许久都发不出声音。最后,在咳嗽中,模糊的吐出一句:“你确定吗?”
“是。”又是一个肯定的答案,毫不犹豫。
而那个“是”字的尾音淹没在他一阵陡然激烈的咳嗽声中。
漫夭看着他弯着腰,低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帕子捂着嘴唇,似是想极力抑制住咳音,但却无济于事。
他的头发垂下,遮住一侧脸庞。瘦削的肩膀因隐忍的咳而不停的颤抖,那后背明显的骨架轮廓清晰异常,她这才发现,他似乎比三年前瘦了许多。忽然,一滴艳红的血滴在车板上,在他脚边溅开,漫夭一愣,疑惑的蹙眉,她似乎并没有说什么过分刺激他的话,他至于如此激动到吐血?抿了抿嘴唇,对于这个男人,她真的不想心软,她甚至恶毒的想,如果他就这么死了,她是否就自由了,就可以立刻去见她的无忧了?
心中做此想,但不知为何,嘴上却说了一句:“我去叫小荀子。”说完,她叹气。
“不用。”她刚起身,手被他一把拽住,他的力气依旧很大,手指苍白,映着她同样苍白的肌肤,她怔住,她的手是从何时开始,竟也同他的一样,苍白似鬼。怔愣之际,他微微抬头,吃力问道:“容儿,原来你还会担心我。”
漫夭一听,立刻甩开他的手,想说:“谁会担心你。”但话还未出口,一抬眼,便对上他眼角殷红的印迹,她身躯一震,吓得一屁股坐在铺有席子的软榻上。那血……竟然不是从他口中流出,而是……而是从他眼睛里流出来的!
好诡异!她怔怔的望着那张消瘦的脸颊,苍白的面部肌肤,衬着眼角垂下的两道血痕,他冰灰色的眸子也笼上一层淡淡的血雾,让人看了心惊胆颤。
她见过的血腥场面已经太多了,但这种眼睛里流下血泪的情景却是第一次见,顿时面色一白,心中盈满了恐惧感,分不清究竟是在害怕什么?
启云帝见她用如此神色看着他的脸,不禁用手摸了把眼角,对着手上的残红,眸光变了几变,却对她笑了笑,仿若无事般的说道:“吓到你了。”
漫夭双唇紧抿,没有吱声。
启云帝平稳了喘息,重又坐直,目光投在地板上的殷红血迹,没有焦距。过了半晌,他突然问道:“容儿,你确定……他真是你这一生想要的幸福?”
漫夭用眼神告诉他,确定。
启云帝靠回身后的车厢板,缓缓的闭上眼睛,他的手垂在身边,一点一点的捏紧。
漫夭看着他疲惫到极致的容颜,不再说话。他也会累吗?她觉得好像不管她什么时候睁开眼,他都是醒着的,她几乎怀疑这么多天,他到底有没有睡过觉?还是他警觉性太强,哪怕是她睁开眼睛也能吵醒他?
见他闭着眼睛许久不动,她以为他要睡着了,以为这次的谈话就这样无疾而终。正当她也准备合眼休息之时,启云帝再次没有预兆的开口:“好,我成全你。但我有一个请求,你助我达成一个心愿,我此生唯一的一个只属于我自己的心愿,然后,我便放你离开。”
漫夭问道:“什么心愿?”
启云帝张开眼帘,眼中一片朦胧而隐晦的光,看不出神色,“陪我去一个地方,隐姓埋名,过一段普通人的生活。”
她眉头微蹙,稍稍犹豫,她可以不答应吗?她似乎没有选择吧!
“什么地方?需要多久?”
他说:“你去了就会知道。至于时间,也许五个月,也许半年。”
“不行。半年太久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她的身体也不知还能支撑多久,半年一过,她是否能见无忧最后一面都不一定。而她的孩子,她要亲手交给他,嘱咐他一定要很疼很疼他们的孩子。
启云帝似是看穿她的心思,“你害怕见不到宗政无忧?不用担心,你的时间,我会还你。”
“还?怎么还?”她没听说过时间也可以还,除非,他能解她身上的毒。这“天命”之毒,或许是他下的也说不定。她心里忽然燃起一丝希望,定定望着他清隽温和的面庞。
启云帝却再不开口,重又闭上眼睛。
“你……”漫夭想问,但她一个字还没说完,启云帝温柔的打断她的话:“容儿,我累了,想睡一会儿,别吵。”
他的声音似是从肺腑里艰难刺出,虚弱无力,却堵得她不得不住了口。
马车入了启云国,四处都在讨论一件事:皇帝薨,一直潜心礼佛从未踏出慈悉宫半步的太后娘娘突然站出来,持国玺,以皇帝没留下子嗣之名独揽朝政。而更令人奇怪的是,朝中几名举足轻重的大臣竟站出来表示支持。太后掌政,发出的第一道旨意,以藩王之位为悬赏,活捉皇室不孝子孙——容乐,为皇帝报仇。
因此,漫夭再不敢轻举妄动。而她的肚子,也一天天的更沉了。
马车又走了十日,这天傍晚,停在了一个小村子里。
那是一个美丽的村子,紧邻启云国皇城汇都的边缘,村子不大,约有十几户人家。村里有一条大河,河上修建了错综复杂的长木桥,桥边锁链上挂着各种颜色的莲花灯,一到晚上,整个河桥莲灯亮起,五颜六色,斑斓多彩。
这里的村民朴实憨厚,靠打渔为生。白天坐在桥上垂钓,晚上乘船游湖,生活过得有滋有味,令人羡慕不已。
漫夭被扶着下了马车,站在河岸上,望着周围的景致,忽觉有些熟悉,仿佛曾经来过这里。
启云帝已换回男装,虽不再是锦衣华服,但那天生王者,一身儒雅高贵的气质是那身粗布棉衣所遮掩不住的。他也为自己易了容,但奇怪的是,就连他易容后的模样她似乎也见过,好像这一次与他出来之后,他的行为举止,她都不自觉产生一种隐约的熟悉。
她身上穿了一件白底蓝花的布裙,头发用深蓝色的布包裹着,配着这张普通的面容,虽有不凡的气质,但一般人不会想太多。
“公子回来啦?”远远的,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婶见到他们,立刻高兴的迎上来,笑容真切,“房子一直收拾着,等着你们回来呢。这下好了,夫人,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夫人?漫夭皱眉,疑惑地看向身边的男子。
启云帝温和有礼的笑道:“多谢余嫂。我们这次回来,大概会住上一阵子。荀子。”他对小荀子使了个眼色,小荀子掏出一锭金递给余嫂,客气道:“辛苦余嫂了,这是我们……公子的谢礼。”
“哎呀,这可使不得,快收回去。”余嫂连忙推拒,“这几年也就是去扫扫尘,擦擦土,不费啥力气,哪用得着这么重的礼啊!公子每年派人送来的银子我们都使不完呢,这回说啥也不能收。你们刚回来,天也黑了,今晚就别起火了,来我家里将就着吃一口吧,也没啥好菜,别嫌弃就成。”
这余嫂倒是个实诚人。启云帝礼貌笑道:“不麻烦余嫂了,我让荀子去村口酒肆买些饭菜回去就好。容儿她身子重,得早些回去歇着。”说着他有意看一眼漫夭隆起的小腹,面上神色似是为人父的喜悦和幸福。
漫夭皱眉,不得不赞叹这人的伪装功夫不是一般的强。而此刻的启云帝敛去一身的威仪,面对寻常百姓,完全没有一个皇帝的姿态,他就像是一个儒雅的隐士,谦和易处。
余嫂顺着目光去看,喜道:“哟!原来夫人有了身孕啊,那我得恭喜公子和夫人了!想想啊,你们成亲也有好几年了,这是第几个孩子?”
成亲好几年?容乐和启云帝?六月天,漫夭感觉心底遽然升起一股子凉气,将她整个冻结。她糊涂了,这容乐和她的哥哥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啊?怎么让人越来越迷惑?
启云帝不着痕迹的看了她一眼,对余嫂笑道:“就这一个。”他说着,拿了小荀子手中的金锭放到余嫂的手中,又道:“这个你还请收着,我想请你帮个忙。”
余嫂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需要我做啥,公子只管说。”
启云帝道:“是这样,容儿自从有了身子以后,脾气不大好,我这次带她出来散散心,家中老人不知。倘若有人问起,麻烦您就跟他们说我们是您的远房亲戚,过来投奔您的。”
余嫂了然一笑,想来定是婆媳之间闹了矛盾,这小夫妻出来暂时避一避。果然是大户人家是非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