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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夭醒来的时候,已是夜里三更。傅筹守在她床前,握着她的手,望着她的目光是来不及收拾起来的复杂。
“你醒了?躺着别动。”傅筹阻止她起身,回头对门外的丫头吩咐道:“来人,去端燕窝粥来。”
门外的丫头领命去了,漫夭这才缓缓记起白天发生的事,她抬起自己的手,怔怔望着,仿佛就看到了白日里的满手猩红,身子起了一阵寒栗。屋子里点着一盏灯,烛影昏黄带着浅浅的橙色,一阵风从敞开的窗口吹了进来,随着光影的摇曳整间屋子似乎都在晃动。她总觉得眼前看到的东西到处带着鲜红的血迹,稍微一动,肩膀剧痛袭来,说明她还活着。她闭上眼睛,喘了口气,脑海中浮现一个踏波而行的白色身影,声音虚弱道:“将军,我是怎么回来的?那位公子还好吗?泠儿呢?怎么不见她?”
傅筹微微一震,面上笑意温柔,一一回答她的问题,道:“是我带你回府的。那位公子受了些轻伤,没有大碍。泠儿、项影护主不力,和萧煞一起都在门外跪着。”
漫夭蹙眉道:“泠儿受了伤,快让她起来。泠儿,泠儿——”她等不及傅筹去叫,自己就撑着身子大声叫了起来。
傅筹连忙扶了她,安抚道:“你别急,她的伤不重,都已经包扎好了。”说着话,泠儿就已经进了屋,眼眶红红的,在床前笔直跪下,眼泪就流了下来。“主子,都是泠儿的错,是泠儿贪玩……才害得主子险些,险些……”她哽咽着说不下去,就朝着漫夭直磕头。
漫夭道:“起来吧,不怪你。”
泠儿倔强地跪着,怎么都不肯起来,漫夭无奈,叹道:“好了,让你起就起,快些养好伤,我还指望着你伺候我呢。我不习惯别人。”
泠儿一听,这才破涕为笑,高兴地直抹泪。
粥端来了,傅筹扶着她坐起身,她说道:“将军,让项影也起来吧。已经很晚了,你回去睡吧,有泠儿陪着我就好了。”她神色淡淡,笑容疏离,傅筹的手僵了一僵,撇过眼去,没再说什么,就带着项影离开了。
漫夭目送他背影离去,眼中神色不明,嘴角笑意薄凉。
用完粥,她将身子靠着墙壁,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又似是什么都没想。
泠儿道:“主子,我扶您躺下来休息。”
漫夭轻轻摇头,抿了抿唇,蹙着眉,看住泠儿的眼睛,还是问了出来:“泠儿,今天……是谁救的我?”
泠儿一愣,垂下头,想了想,应道:“是……离王。”
红颜白发痛千般 第五十五章
漫夭虽心有准备,但仍不免身躯一震,竟然真的是他!宗政无忧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又恰好救了她?还那样轻易的让博筹将她带回了将军府。她以为,他那样骄傲自负的人,无论当年他最后问她的那句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他都会因为她的拒绝,让他倍觉难堪,从此对她厌恶入骨,视如陌路。可白日里她命悬一线之时,他朝她飞渡而来如天神段姿态的身影却是那样的急切。她落在他怀里似乎也能感受到他起伏不定的胸口带着显而易察的恐慌,那是从来都不属于他的情绪,令她在昏迷前的一刻,几乎错觉她是那个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对宗政无忧,她以为她已经将他淡忘了;她以为再听到他的名字她会很平静不会再心疼;她以为他的再次出现不会搅乱她的心”漫夭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抚上胸口,捞紧了胸前的衣物,闭上眼,被埋藏在心底的伤口又被撕扯开来。
泠儿发觉她面色有异,忙扶了她躺下,担忧道:主子,您别想那么多了,好好休息吧。她深吸一口气,平定心神,拍了拍泠儿的手,轻声说道:“你也受了伤,快去休息。叫萧煞进来,我有话跟他说。”
“哦。”
萧煞进来时,屋子里唯一的一盏灯被风卷灭了。四下都陷入黑暗里,他远远地跪着,暗夜里,他的脊背还是挺得笔直,一句话也不说。
漫夭静静的躺着一种来自心底的疲惫悄无声息地伸张了出来,她睁着眼睛都会觉得累。依稀记起一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萧煞曾说,如果她不想嫁,他可以带她离开口那时候,他豁出去自己的生死,她心里是感动的,可如今,她侧过头,看炎炎夏季的夜里凉白的月光打在那个坚毅的身躯,说不出的寂寥之感。她缓缓开口,声音清冷疏漠,道:“萧煞,你……为什么而跪。”
萧煞垂着眼,盯住面前的浅灰色地砖,紧闭着嘴,眼底隐现挣扎的苦痛,尽数掩埋在黑暗之中。
等了半响,还不见他答话,漫夭自嘲而薄凉地笑了起来,淡声道:“既然没有原因,那就别跪了。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萧煞没有立即起身,而是缓缓抬眼,遥遥望着床上躺着的女子,他的目光似是有万十话却不得而言,坚毅的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终是没有开口。
漫夭移开目光,对着窗外清幽的一轮弯月,轻喃道萧煞,你可知道?在这个世间,只有你和泠儿,是我从来都没有防备过的人”,你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值得我信任的门,中剑落湖,身体飞出去的时候,狂奔至崖边带着面具的黑衣男子的眼神悲中常痛,半张面具下的嘴唇颤抖着没叫出的“主子”二字,她看得清清楚楚。
萧煞身躯一震,心里就那么生生被扯开一道口子。
漫夭冲着他摆了按手,语带疲惫道:去罢。”
沉缓的脚步声渐渐的远去,萧煞慢慢走出了清谧园,刚出门口,只觉耳侧一道劲风袭来,冷芒闪耀而出,直刺心口,他眉头一动,反射牲地避开铎芒,用手架开来人的长刻,反手一掌便拍了过去,正中来人胸口。
只听当啷,一声,铁器击地夹杂着那人的一声闷哼。
萧煞定睛一看,怔了怔,皱眉道“泠儿?你这是干什么?”
泠儿踉跄着大退三步,捂着受创的胸口,扭头狠狠地瞪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愤怒和责备,气道:“我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杀了你。你“你真该死!”主子中刻落湖,戴面具的黑衣人飞奔而来,那紧张和悲痛的眼神与她同出一撤,她也许迷糊,也许贪玩,但她并不笨,那样奇怪的神情,熟悉的气息,令她隐约觉察出这人的身份,但她并不确定,直到方才她躲在外面听到主子说的话时,才肯定那人就是萧煞。要不是怕主子难过,她真想直接冲进屋里去。
萧煞撇开头,闭着嘴又不说话了。夜晚很是宁静,空气炎闷,连呼吸都带着灼燥,闷闷地堵在心口,让人喘不上来气。
泠儿又道你为什么要瞒着主子做这些事?是谁让你做的?如果皇上知道你伤了主子,他一定会惩罚你的。”
萧煞嗤笑一声,看着泠儿单纯的眼睛,冷冷道:惩罚?哼!你要真是为她好,以后就别再给他传消息,皇上”,不是你用眼睛看到的那种人。你自以为这样是为她好,但迟早会害了她。”
你胡说!”泠儿见他不但不回答她的问题,还说启云帝的不是,愈发的生气道:皇上是最疼主子的人,他是主子的哥哥,绝对不会害主子的。
萧煞讥讽冷笑,因心中有事,不想与她多做料缠,便错过她大步离去。
翌日,临天皇偷旨,尘风国王子身体不适,赏花宴延后七日。漫夭在床上躺了四日,才渐渐好了些。这四日,傅筹每天下了早朝便回来陪着她,对她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七日后,赏花宴设在京城北郊之地。云莲山避暑别宫是专供临天皇及其嫔妃、皇子公主们做度暑之用云莲山钟毓灵秀,清幽雅静。别宫内亭台楼同,假山怪石,建造得精美绝伦;云桥曲水,竹林碧湖,幽静如画。晚宴设在圣莲苑,苑中有一个巨大的碧塘,碧塘中央三座水台楼阁呈三角形凌水伫立,设计精巧自然,并相通相连。楼台四月翠碧色莲叶铺满整座池塘,完全看不见浑浊的水面。六月莲花齐放,各色争艳,美不胜收。
漫夭随傅筹到来之时,离开宴还有多半个时辰,但观荷殿已是热闹非凡。殿中文武百官及女眷们分聚几处,聊得甚是起劲,殿内气氛融洽极了。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些精心装扮过的官家贵族小姐们,只见她们一个个的环肥燕瘦,妆容俏丽眼中盛满期盼幢憬的神色,偶尔娇笑几声,以袖掩面,作娇羞状,真真是人比花娇,压下一碧池的莲色。赏花赏花,原来赏的并非池中之花,而是美人。漫夭想起傅筹说过,临天皇设此宴会有两个目的,其中一个目的是为尘风国的王子选妻,而另一个目的不知是什么?
见傅筹与漫夭到了,众人立刻都笑脸迎了上来,官面寒暄几句。
漫夭今日穿的是僖筹特意为姒准备的一件月白色云锦缎袍,流纱广袖,一看便知是难得的珍拂之物。她墨发盘起,简单挽了一个鬃,看起来随意自然又不失高贵之气。不知是哪位大人的夫人一见漫夭便热情的拥上来,满脸堆笑道:这位就是容乐长公主了吧?果然生得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再配上这身打扮,跟天仙似的!怪不得离王不近女色的禁忌都被您给破了。今儿晚上有您在,这些郡主小姐们也就刺下凑凑热闹的份儿了。”她最后一句话故意压低声音,但旁边的人还是听得清楚。
漫夭身子一僵,那位夫人明褒暗贬的几句话听起来是赞扬,其实就是说她已经嫁了人,还不安分,王子选妻,她这有夫之妇就该把自己打扮的普通点。她微微蹙眉,不用望就知道所有女眷们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似乎她才是她们最大的对手。
这位夫人真会说笑,容乐已为人妇,怎能跟各位如花似玉般年纪的小姐们相提并论。”她不着痕迹地挣开那位夫人拽住的衣袖,雅持着表面的礼仪,应对得不咸不淡,倒是平了一众人莫须有的敌意。另一名夫人上前笑道:“公主今日这身衣裳真好看,是锦衣坊的新货吧?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是将军为容乐准备的,至于从哪里购得,容乐也不甚清楚。”漫夭淡淡应着。
瞧傅大将军对公主多好啊!”
是啊是啊,我家大人对我要是有缘将军对公主一半的好,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呵呵呵”
众人皆笑,漫夭的身子尚未痊愈,被众人拥簇着不时撞到伤口,很是疼痛。她轻轻皱眉,实在没有心思与这些人周旋,淡淡地说了一句:“各位夫人慢聊。”随后礼貌地点点头,错过身子,径直找了个合适的位子坐下。那此夫人们讨了个没趣,撇了撇嘴,也不再理她,各自重聚在一起聊天说笑。
傅筹与百官们应酬,也顾不上她。漫夭独自一人静坐,在这热闹的人群中显得孤独而清傲。
天色渐暗,完全敞开式的观诸殿四周已经桂满了各色宫灯,灯光倾洒而下,映照着一池昔花,仿佛未出阁的少女点上最美的妆容,看上去更加娇艳而美丽。
主子,您要是觉得闷,就出去走走吧。”泠儿提议。谩天站起身,走到雕栏旁边,外面景色虽美,但在这样的气氛环境之下,连呼吸都充斥着烦闷的因子。漫夭点头,带着泠儿悄悄下了观荷殿。
一出圣莲苑,感觉外面的空气似乎都好了仵多。她们沿着左边的小道慢慢地走着,拐过一座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