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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黑三?那个招安山贼?”葆初睁大眼,“大阿哥,承恩公家里居然乐意?”国舅啊,好歹也算得上是朝廷脸面。万岁爷?您就不怕老百姓戳您脊梁骨?
载淳撇撇嘴,“你是没见过那个小国舅。不靠谱的很!不过,听璷姨娘说,那个刘如花,确是很不一般。才过门没几天,承恩公府上上下下,都喜欢的紧。”
葆初琢磨琢磨,“这事儿不简单。那个刘黑三,他不仅仅只有山贼背景吧?”
载淳点头,“额娘说,他还是晋商乔家姑爷。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葆初想了想,“没事儿,这又不急。等有空打听打听就是了。”
见载淳并无他话,葆初又说了一会儿过了年就去欧洲留学的事。眼看天黑下来,这才回到厢房,琢磨小国舅夫人娘家之事。
对于刘黑三背景,其实,早在承德之时,葆初就听父亲悄悄提起过。
刘黑三原本不叫刘黑三。三十年前,那个时候,葆初的祖父赛尚阿还在朝为官,于兵部任职。奉旨到地方办差之时,遇到一个小伙子,自称名为何留山,说是想从军。赛尚阿见他其貌不扬,口出狂言,当即笑问:“你有何本领?”
何留山也不含糊,当即耍了一套大刀。赛尚阿命贴身护卫与之比试,居然叫他险胜。问起他兵法韬略,虽说知道的不全,但也有些门道。赛尚阿当即起了爱才之心,想将起收归麾下。
于是,详细问他家中情况。得知他仅为区区汉人,且祖上没有一人为官为吏,赛尚阿皱皱眉头,“可惜啦。若你是八旗子弟,哪怕只是个包衣奴才,老夫也能举荐你去健锐营,或是丰台大营。凭你的本事,想要从那些纨绔子弟中脱颖而出,并非难事。可惜了。”
何留山听了,摸摸脑袋,“我就是汉人,山西生山西长,家里没吃的了,才想出来当兵。大人觉得阿好,就留下我。觉得不好,我再去找就是。这跟我家祖宗是汉人是满人有什么关系?大人您自己不也不是满人么?”
赛尚阿一听,笑了。“罢了,既然如此,老夫就破例举荐你一回。老夫不指望你将来报答,莫让老夫失望才是啊!”
由上官举荐,何留山很快就进入安徽绿营。从一个小兵,慢慢升了上来。也是有缘,居然跟在安徽徽宁池太广道徽征身边任职,很得徽征器重。后来,太平天国初起,徽征带印脱逃,肃顺甚至上表,要求将其拉到菜市口正法,以儆效尤。多亏其女兰贵妃求情,方能保住性命,仅仅革职而已。
何留山可就没那么幸运。上司倒了,原来举荐之人大学士赛尚阿也罢官了。带着手下弟兄们跟太平天朝打了几场,好容易逃出生天,何留山突然觉得没意思。打什么呀?你一个当兵的,不说保家卫国,偏偏跟那些布衣百姓闹腾,有意思吗?
兄弟几个一合计,得,咱找个地方先呆着,等过了这段闹腾日子,再出山吧。
于是,何留山领着弟兄们,隐姓埋名,改名刘黑三,跟两个把兄弟刘黑四、刘黑五,辗转流离,在广西、江西一带活动。说不上劫富济贫,起码,不曾骚扰百姓。朝廷忙着招架太平天国,对刘黑三等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想到这里,葆初叹口气。若是刘黑三没跟错上司,说不定,现在也能混上个五品武官,再加上岳家财势,女儿配小国舅,将将够了。
葆初这边回想刘黑三早年发家史。紫禁城外,刘家新买的四合院里,堂屋灯火通明,火炕烧的烫手。刘黑三坐在当门,跟亲家穆扬阿把酒言欢。
俩人喝的高兴,刘黑三甩了棉袄,仅披件小褂,袒着结结实实的两只胳膊,搂着穆扬阿脖子小声说醉话:“咋、咋样?兄弟,咱兄弟俩,二、二十五年没见了吧?呵呵,你家小子还没生的时候,我就回山西了。没、没想到,咱兄弟俩,还、还能再见,还能成亲家。呵呵,”打个饱嗝,接着说,“看,当初我说要娶娃她娘,你还说什么商户女子,不好。怎么不好?知疼知热!还会赚钱养家。要不是我屋里那位,我们哥儿几个,早、早饿死了。要我看,不比你家两,呃,两位夫人差。瞧瞧,我家女儿,多懂事,多能干!多给你这个做老公爹的长,长面子。呵呵,呃!”
穆扬阿苦笑,拨开刘黑三胳膊,“少来这套。不就是想让我多照顾你家姑娘?美的你!当年我在广西任职,你可没少给我添麻烦。你小子,啊!你自己说,我都给你摆平多少回事儿了,啊?在广西当土匪还不够,还闹到山西。闹到山西也就算了。居然又拖家带口闹到京城来了。你能耐了啊?我跟你说,这也就是看在孩子们面儿上。往后,给我老实点儿,这可不是广西,出点儿小事儿我还能帮你罩着。京城之内,掉下一块砖头,就能砸出五个贝勒,你信不信?”
刘黑三大着舌头打哈哈,“砸住了就、就砸住呗。咱们土匪跟官兵啥关系,你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咱俩在广西那时候,你来我往,谁也别、别说谁。不错,你是八旗贵族,俺们是平头老百姓。老百姓咋了?老百姓就不是人,老百姓家姑娘就不能嫁到八旗里去?说白了,也就是托生肚子不一样。要论良心,越是贵、贵族,心眼越黑。要不然,为啥我们成天吃不了饭的人家,孩子一个个泼泼实实的,偏偏你们那些大户人家、皇亲国戚,一代比一代不能生呢?”
这话说的够损。穆扬阿想起皇后至今无出,心里担忧,嘴上就慢了一步。
就听刘黑三接着小声嘀咕:“咱哥俩那是一起打过太平军的交情。我背着你,你拉着我,一块儿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么多年,我这个老百姓咋待你的?逢年过节给你送东西。你算算,不管你家好还是歹,咱们从来都是好兄弟。外头咱不敢说,怕给你添麻烦,送礼我都偷着送。可心里头热乎,咱做事实诚。你那些贵族亲戚呢?不出事那是好亲戚,出了事你试试?呵呵,咱说句实话,你也别急。要、要不是你家出了个皇后,谁搭理你呀?也就你们这些贵族啊,八旗啊,成天没事儿算计人,你累不?”说着,伸手摸摸穆扬阿脑袋,“多少年没睡过安稳觉了?当年从死人堆儿里爬出来的时候,不记得你有这么多白头发呀!”
穆扬阿哭笑不得,“都快三十年了,能不老么。”
刘黑三只当没听见,接着发牢骚,“你可别说你瞧不起汉人啊。你屋里头,除了大夫人,就没一个八旗的。当年,费扬古他娘,还是我家那口子给你说的媒呢!别不承认了!我还听说,你们八旗好多家正经媳妇,都是汉人小妾生的。(比如你闺女——皇后娘娘)别说你不知道啊!蒙谁呢!俺们家大姑娘,可是正经嫡出。再说,俺们不都招、招安了么!”话一说完,心头敞亮,自己先醉倒了。
刘夫人本来还在内室看账本,听见外头不像了,这才带着小丫鬟们出来。穆扬阿喝酒留心,仅有三分醉。一见亲家母出来,很是不好意思。“那个,三兄弟醉、醉了。”
刘夫人一笑,“都是老刘,见了酒就跑不动。几两烧刀子下肚,什么都不知道了。还请亲家公多担待担待。”说着,喊来门外小厮,叫他们把老爷抬到里屋炕上。
穆扬阿看刘黑三喝醉了,不好久留,隔开三步,对刘夫人说一声,就要告辞。刘夫人妇道人家,不好亲送,托刘黑四送到大门外,扶上马车。
穆扬阿坐在车里,拉开帘子,趁着无人注意,悄声问:“四兄弟,你三哥今天怎么了?可是受了委屈?”
刘黑四听了,轻声笑笑,“委屈倒不至于。不过是出外溜达,听到不相干的人传出风言风语,说我们家姑娘是汉人,又是山贼女儿,配不上姑爷皇亲国戚。我们哥仨,就得了这么一个姑娘。自然舍不得叫她受一点儿罪。这才请了您来唠叨。三哥素来喝酒误事,大哥您别生气。等他醒了,俺们哥儿几个给您赔罪去。”
穆扬阿听了,叹口气,对着刘黑五摆手,“罢了。小儿媳受了气,也是我这个做公爹的处事不当。回去了。”
坐车回了承恩公府,歇在大夫人屋里。趁下人们告退,将今日之事说了。末了叹息感慨:“当年广西民变,你在京城,没见过暴民凶险。曾有几日,我险些都要撑不住了。若不是刘兄弟几个帮着,只怕,咱们家娘娘,也得跟兰贵妃一样,有个带印私逃的爹。若真如此,咱们家哪有今日富贵。顶多,是户没落贵族罢了。”
大夫人还是第一次听穆扬阿说起与刘黑三等人情谊,联想当年广西惨况,先吓了一跳。想了一刻,小心问:“往年乔家送礼,莫不是——也是亲家公的主意?”
穆扬阿点头,“世人皆知咱们这样的人家,那是金镶玉堆。哪里知道,咱们跟过命至交,也不能好好来往。什么贵族、什么身份、什么规矩,不过是上头用来约束下头的,愚弄人的。往上数个七八代,咱们家,还在山里头打兔子呢!有些个包衣奴才,比我的官还高。见了面,还不得点头哈腰,小心奉承着他们?”说完,自己先乐了。
大夫人噗嗤笑出来,小声附和:“老爷说的是。”
二人又说些闲话,大夫人提起明天进宫去看娘娘,问穆扬阿可有什么话要带去。
穆扬阿摆摆手,“娘娘是个稳重的。见了面,你只管跟平常一样。兰贵妃回来了,咱们更要小心。她们妯娌几个,我倒是不担心。怕就怕,有人会因为小儿媳出身,给你们找难堪。”
大夫人想一下,“我就怕这个。如花虽然能干,毕竟年轻气盛。我今日已经约了郑亲王福晋、克勤郡王福晋,明日一同进宫。都是咱们家姑奶奶,真有什么事,也好帮衬帮衬。”
穆扬阿一笑,“难为你了。”
大夫人听了这话,忍了几忍,还是红了眼圈,对着穆扬阿慢慢说:“只要你心里明白,心里有这个家,多少为难,我都能忍。”
不说老夫老妻如何相敬如宾。第二日,大夫人带着姜夫人与一帮儿媳进宫拜见皇后。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怕给皇后添麻烦。结果,到了午宴上,不找麻烦,麻烦自己找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讨厌人家拿身份说事儿,因为偶就是个老百姓,偶不喜欢那些看不起老百姓滴。
讨厌厌!
谁说皇帝出身高?
刘邦?流氓出身
努尔哈赤?打猎滴
铁木真?放羊滴
朱元璋?要饭滴
所谓贵族?剥削百姓滴
讨厌厌那些看不起老百姓滴
☆、57、更更更更
57、更更更更
弹曲助兴
因将近年关;各家各户整日忙着置办年货。天还未亮,街面就有小贩摆摊揽客。赶着趁年头;把手头货物卖卖;过个好年。
承恩公府门前;小厮打着灯笼扫地。正堂内,大夫人、姜夫人按品大妆,一左一右坐在主位。几位少奶奶按序分左右站在跟前。大夫人抿口热茶,再三嘱咐:“等进了宫;少说多看,少做多听。今年不比往年,兰贵妃回来了;大阿哥也回来了。记住咱们家家训:事不关己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娘娘一个人在宫里;步步谨慎,才得今日结果。若是因为你们随口一句话,叫娘娘难做。别的不说,咱们家大门,往后就别进了。”
几个媳妇恭谨应下。大夫人特意叫来刘如花,“你的性子,咱们都是知道的。不过,这毕竟是你第一次跟随为娘一同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