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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熬到天亮,终于迷迷糊糊睡去。一大早却被父亲秋漫城叫醒,原来是父亲在京城的老友要做大寿,他准备即刻动身去京城一段时间。
秋子彦母亲早亡,多年来父子相依为命,感情至深。尤其是母亲亡故后父亲一直没有再续弦,并且为了他甘愿早早辞去京城官职,回乡隐居。秋子彦对自己的父亲可谓是又敬又爱,此时虽然只是要和他暂别,心中却还是有几分酸涩,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父亲离开后秋子彦在家枯坐了几日,其间何维鸣来找他去品茶他也没有兴趣。而自湖上泛舟那一日后浩然与李玉成却似乎在人间蒸发了,何维鸣一个劲地抱怨自己怎么也找不到他们。
到了第四日秋子彦终于去了落英山庄,这山庄建在暗香山半山上,远远望去宏伟而森严。山庄大门前是一条大道,大道两边栽满梨树,满树雪白梨花盛开,犹如阳春白雪,日光下熠熠生辉。
听见下人通报,杜清悠急忙迎了出来,一跨出大门便看见梨花树下正兀自出神的秋子彦。只见他身着宝蓝色凉丝长衫,腰束同色衣带,在右边打了一个写意的结。腰畔悬着暗紫色丝绦,脚下黑缎靴一尘不染。
此时一阵清风吹来,一朵梨花悠悠落下,飘到他的右肩上。蓝色的底子映着雪白的花朵,衬得他那白皙的面颊泛着玉般的光华。又一阵风儿吹过,那朵梨花在他肩上挣扎了一下便随风而去。他眸光流转,追随着那渐行渐远的花朵,似乎想起了什么,红唇边露出了一丝温和笑意,如玉的面颊上飞过淡淡的粉红。那红只是轻轻一飘,便弥漫在了和煦的春风里。
望着这一幅似动还静的图画,杜清悠心中一动。此时秋子彦已看见他,掬了掬手道:“清悠别来无恙?”
杜清悠笑着上前,“早晨一起床就听见喜鹊叫,原来是子彦要来。”
秋子彦面上莫明地一热,从怀中掏出杜清悠借给他的蜻蜓玉簪正要说话,杜清悠却突然上前一步道:“子彦,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那个桃花山谷么?今日春光明媚,可有兴趣同游?”
秋子彦心念一动,点了点头,伸手把玉簪送到杜清悠跟前,“多谢清悠那日借我玉簪。”
杜清悠一怔,笑了一笑接过蜻蜓玉簪,抬眼看了一眼秋子彦,似是欲言又止。
杜清悠引着秋子彦往玉瓶山行去,一路上为他介绍着自己以前游览过的地方。秋子彦这才发现杜清悠虽然年轻却颇多见闻,甚至连西域都曾去过。再想想自己除了京城便一直住在这里,对外面的世界不甚了了,一时便生了好男儿志在四方的感慨,准备等父亲一回来便要求四处游历。
杜清悠见秋子彦若有所思,便道:“子彦若是要游遍山川河流,如不嫌弃,也许我可以做个向导。”
秋子彦心中一跳,丝丝缕缕的甜蜜很快渗入了五脏六腑,满心说不出的满足快乐。杜清悠见他沉默不语,便扶住他的肩,“子彦你可是累了,不如我们歇息片刻?”
秋子彦回过神来,立时红了脸,“不……不用了,我们还是接着走吧。”
杜清悠默默看了他一眼,又伸手替他拂开一绺垂到额前的的头发,修长冰凉的指尖轻轻滑过秋子彦的额头,那一瞬秋子彦仿佛觉得自己的心灵也被触摸到了,于是心硬是漏跳了一拍。
“子彦,你的头发真的……真的……”很美,然而他望着秋子彦清澈幽深的眸子,不知为何改了口,“真的很长。”
秋子彦暗暗松了口气,却又隐隐有些失望,“哦,我周岁后就没有剪过,这么长也不奇怪。周岁时一个瞎道长给我算命,说我若是剪发,便不能长命。瞎掰了一气爹娘偏偏信了,我拗不过他们,也就只好依了,为了这个在学堂里常被人耻笑了去。”
“耻笑?怎么会呢?”杜清悠想了想,动了动嘴,终于没有继续说下去。一抬头,不由欢声道:“子彦你看那桃花林!”
秋子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顿时呆立在那里。
漫山遍野的粉红,一片片,一层层,灿烂如朝霞,绚丽若虹彩。落英缤纷,花瓣在空中随风飞舞,如同一场粉色的雪,空气中的桃花香气扑鼻而来,带着山野的清新。蝴蝶阵阵,在花间翩翩起舞,蜜蜂忙忙碌碌,淬取鲜甜的蜜汁。武陵人的桃花源大概也不过如此。
杜清悠见秋子彦眸光闪动迷离,知道为这美景而觉炫目,于是笑道:“子彦,不如走近些看看。”
秋子彦回过神来,惊喜之余送了一个微笑给他,那一瞬杜清悠脑海中闪过三个词:温若处子,温润如玉,温柔若水。
其实秋子彦面貌算不得绝色,在阅美无数的杜清悠眼中仅算得中上。比起浩然的秀美出尘,李玉成的倜傥风流,甚至于何维鸣的高大英挺都有不如。却不知为何杜清悠那日在游船上一眼便留意到他,那时他衣衫尽湿,长发散乱,本该是最狼狈的时候,然则却让杜清悠一刹那的惊艳。
两人并肩走到花林中,呼吸中竟是花香鸟语,脚下踩着一层花瓣,整个人便被鲜花包围了。
杜清悠让秋子彦坐在一棵树下,自己站起身道:“子彦若不嫌弃,不如让清悠为你舞剑助兴。”
秋子彦一听,立即面露好奇向往之色,“子彦不胜荣幸,有劳清悠了。”
杜清悠微微一笑,翩然一跃,踏出一丈之外。他伸手一拔,长剑出鞘,摆了个潇洒的起式,那银色光芒便如同游龙一般在粉色的花瓣雨中游曳。
杜清悠身着宽袖白衫,衣衫上用银线绣着云彩,舞动之间那云彩也鲜明起来,在风中浮动,剑光笼罩之下更显飘逸风流。那剑法忽快忽慢,似乎同风速互相配合,阵阵鸟语蜂鸣似乎也合上了剑法的节奏,天人剑三者之间融为一体,说不出的自然写意。
秋子彦目光紧紧追随着花海中那白色灵动的身影,心口上如同被一块烙铁紧紧压住,然则虽然又烫又疼,却是无限的欢欣满足。这一刻他突然期望时光停止流逝,好让这一瞬成为永恒。
收了剑式,杜清悠含笑跃到秋子彦面前,“献丑了。”
秋子彦忙起身道:“清悠太谦了,若是子彦有清悠半分武艺,也不至于是百无一用的书生。”
杜清悠伸手扶住他的肩,“本朝重文轻武,在下只是一介莽夫,怎比得上子彦满腹经纶?”
秋子彦闻言玉面泛红,“我哪里是满腹经纶?真正才高八斗的是浩然。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没有一样他不精通,很难想象世上会有人比他更聪明。”
杜清悠拉着秋子彦与他并肩而坐,一边问道:“不知浩然为何要出家?他的性格倒不似修道之人。”
秋子彦轻叹一声,随手捡起一朵落在地上的桃花,摩挲了片刻才道:“浩然不愿说自己的身世,我们只知他出身富贵。因为出生时母亲难产而亡,道是他命太硬,留在家中会克父母兄弟,于是婴孩时期便被送到清风观修行积福。据闻他的父亲起初还每年来探望他一次,后来越来越不频繁,到浩然十二岁之后干脆再无消息。好在浩然的师父明光道长待他甚厚,不然按照他的火爆性子不知在观中要吃多大苦头。”
杜清悠颔首道:“才高天妒,世间道理本来如此。对了,你们又是如何结识浩然?他不是该一直在道观修行吗?”
“大概是出于浩然父亲的授意,浩然六岁时便被他师父送到风林书社,我与玉成、维鸣便是在那里认识他的,算算已有十年。”
“哦,原来如此。”
秋子彦突然意识到杜清悠似乎对浩然甚是关心,便微微一笑。杜清悠看出他的疑问,便也笑着道:“不瞒子彦,我觉得浩然相貌酷似家父的一个友人。”
秋子彦面露好奇之色,正欲仔细询问,突然听见山谷深处传来女子的呼救声。杜清悠霍然起身,拉起秋子彦手臂疾行。秋子彦只觉得耳边风声阵阵,移动之间景物也飞速更替,心中不由暗叹其轻功的精妙。
片刻间两人便看见三个男人围攻一个白衣少女,那少女明显力气不支。杜清悠道了声:“你在一旁等着。”便松开手一跃到了几丈之外,长剑出鞘,剑气如虹,那三个男人哪里是他的对手,不多时便落荒而逃。杜清悠也不追赶,潇洒收招,转向那娇喘吁吁的白衣少女。
就算刚经历了危险,那少女却依然镇定自若。此时少女含笑万福了一下,“多谢公子相救,小女子月无瑕这厢有礼了。”便抬起头来。杜清悠此时看清那少女样貌,他虽阅美无数,此时仍然一呆。只见那少女白衣胜雪,冰肌玉骨,满头乌丝随风飞舞,犹如九天仙女下凡。
秋子彦见那少女美若天人,也是呆了一呆,随即望见杜清悠一闪而过的惊艳之色,心中不知为何一阵酸楚。
杜清悠整整衣衫,也朝少女鞠了一躬,“月姑娘言重了,路见不平,理应拔刀相助。却不知姑娘为何到了这荒山野岭,刚才那三人又是什么来路?”
月无瑕嫣然一笑,“小女子来此地寻找亲人,无意间走到这里,那三人是强盗。对了,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贱名杜清悠,”又指着正走过来的秋子彦介绍道:“这位是秋子彦秋公子。”
秋子彦与月无瑕忙相互行了礼,三人便攀谈起来。谈话间两人得知那少女来此地寻找失散多年的弟弟月无忧,可惜至今尚无线索。
杜清悠看见少女长剑落在地上,俯身拾起,递给少女。少女抬头凝视着他,面上突然飞过两朵红云,却不伸手去接那剑。这时听见脚步声,三人一起望去,看见两个锦衣人飞奔而来。
月无瑕一见来人,忙朝杜秋二人告辞,“小女子有事先行一步。”又红着脸向杜清悠道:“公子相救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还请公子赏脸收下这把绿吟剑。”
杜清悠急忙推辞,无奈月无瑕执意相赠,杜清悠只得收下,月无瑕嫣然一笑,便与两个锦衣人一起离去。
(三)
杜清悠望着手中的绿吟剑,剑身通体发出莹碧的光芒,果然是把绝世好剑。回去的路上杜清悠便有些沉默,不时望望手中的绿吟剑若有所思。
走了一阵天色突然变了,不多时便下起大雨。两人在雨中奔跑着,无奈山路泥泞难行,根本无法快速行走。到了清风观后山时天色突然昏暗下来,连路都看不清了。
杜清悠看了看天色,道:“子彦请随我来,以前无意间曾看见附近有个山洞,我们不如去避避雨。”
说完杜清悠便拉住秋子彦的手,带着他朝山里跑去。感觉着杜清悠手掌间传来的热意,虽然是恶劣的天气,在秋子彦眼中却比明媚的春光更加美好。
拔开蔓藤,一个洞口露了出来。两人正要进去,突然听见山洞里传来声音。仔细一听,却是有人在喘息呻吟。秋子彦道是有人生病,正要进去,却被杜清悠一把拽住。秋子彦面露诧异之色,正要说话,却被杜清悠掩住嘴巴。
杜清悠凑近他耳边轻轻道:“先不要乱闯,看看再说。”之后松开捂着他嘴巴的手掌,拉着他悄无声息地靠近洞口。
山洞里有些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