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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翎归故里-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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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刚出口,他自己心里也一阵后悔莫及,从小习惯了说话套人心思,却忘了再锐利的钩子刮到木头上,也只能带出些许碎屑,指望硬拉出血肉,那不是痴心妄想又是什么?
  也罢,那就看他的笑话,等他说出“那两人吵的真挺有趣儿”。
  宋昱一听,却认真的蹙眉思索一阵,道:“这件事我有必要和周兄探讨一下,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动不动就赐我死!”
  鸾沉道:“但说无妨。”
  宋昱:“君无戏言呐。”
  鸾沉:“君无戏言。”
  宋昱像是沉重的叹了一口气抿了唇,再抬起头来视线却凝固在鸾沉身后。鸾沉不禁视线顺着他往后移,几个美丽的少女,嬉笑怒骂的少年,卖珠花首饰的小贩,最终停留在一个男人身上。
  那男人五短身材,面相黝黑,肩上挑着个扁担,扁担上一头一个盘状的竹篮,外面罩一层干净的白棉布。鸾沉竖着耳朵听了几遍,才确定那大伯在用北魏都城久州方言吆喝:“酥饼咯!卖酥饼咯!”
  宋昱伸手拉起鸾沉的衣袖,几下拨开人群走到那男人的面前:“大伯等等,我要三块甜的三块咸的,钱给你不用找了哈!”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些碎银子递到那男人面前。
  这么一转身,发现鸾沉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身后冒了一层冷汗,赶紧解释道:“周兄我……我害怕,我必须吃饱了才能说。”
  鸾沉点点头。这人张大嘴巴啃手里的饼,还时不时瞟眼前站的九五之尊几眼,表情里除了“饿”这一种是真的之外,真的看不出有害怕或是紧张……
  青石板的小路被姑娘的缎面小鞋踩了又踩,一只小虫扑扑翅膀绕着发枯的青草几圈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口粮。等到宋昱往嘴里塞第三块酥油饼的时候,鸾沉明显不像开始那样有耐心了,片刻对他不久前身手利落援救了自己这件事也忘诸脑后。
  最终,他不耐烦的看了眼宋昱,道:“你究竟要说什么,这么肯定我会杀了你?”
  宋昱腼腆的笑笑,答非所问地:“周兄你也来一块吧,可好吃了,真的!”
  鸾沉低头看了一眼被宋昱硬塞的烧饼,不知该说些什么。
  宋昱道:“周兄如果拿着饼却不吃,会怎么样?”
  鸾沉:“会怎么样?”
  宋昱:“会被抢走。”
  鸾沉:“哦?你说有人敢抢我的东西,谁有这个胆子。”
  宋昱张嘴又在饼上咬出个月牙形的口子:“吃饱穿暖的人自然不会,可是如果是饿的急坏了的乞丐,路边没人看官的野狗,或者是关系硬的宗室首领以及……北魏,晋安,西韩这些不大不小的国家的话……”
  鸾沉被这驴唇不对马嘴的一段话一惊,忍不住抬头仔仔细细盯着这人看:并没有特殊的表情,还是有些麻木甚至轻佻的样子。
  鸾沉问:“你想说什么?”
  宋昱:“你说了不杀我?”
  鸾沉没想到这人性子缓到这个程度,急道:“谁说要杀你了?”
  得了保证,宋昱才咽下最后一口酥饼,抹了抹嘴巴正色道:“周兄方才不是问我,怎样看那俩人的事么?我想说,日积月累,宗室出身的士子嚣张跋扈,思想陈旧,觊觎政权却没有建树,庶民出身的人才空有一腔抱负,忠心又尽职,却只能做个芝麻大的小官,周兄,你觉得长此以往会怎么样?”
  鸾沉道:“国不能富,就只能走下坡。周国的制度必须改,我烦心这件事已久。”
  宋昱点头:“周兄也一直都在想着改个制度,可是现在国家根本没有这个条件,内忧外患的,外有魏国挡道,内有晋安王拆桥,江山也是小国各自为政。况且听詹将军说了,北魏和晋安勾结,是真的吧?那就迫在眉睫,必须尽快把内乱清除了。”
  鸾沉微微一笑:“我看你怕是在家里思索了好几年才说出刚才一番话的?有什么良策不如一并说出,免得我忽然不高兴了,不想听你说下去。”
  宋昱假装听不出话里有刺,憨憨的“嗯”了声:“周兄应当机立断,起兵攻打魏国,在征战过程中实行军功制。所谓军功制,就是无论出身,以军功来排定官衔爵位高低,一方面出身不怎么好的庶民出头的机会,另外一方面啊,也好挫一挫宗族势力的锐气。”
  鸾沉叹气,自己十六岁登基,做了几年皇帝,没想到这才遇到个政见一致的人。
  宗室养着的那帮绣花枕头,口头挂着仁义道德,做些毫无意义又偏执的事,真的上了战场,根本与长年征战在外的武士难以相提并论。没想到这些话,被这人一针见血的刺了出来。
  宋昱见他脸上生出一脸阴气,忍不住招惹道:“周兄,酥饼好吃吧,这可是久州特产呢。”
  鸾沉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把块酥饼吃的连渣都不剩,不禁有些尴尬,缓缓道:“说正事。”
  宋昱:“周兄必须尽快攻打魏国,当做所有政策实行的推动力。”
  鸾沉:“这是当然,但是北魏自古是建立在马上的政权,人民骁勇善战,最近又和晋安王暗中勾结,我们贸然攻打恐怕也是两败俱伤。”
  宋昱;“不然。”
  鸾沉:“说下去。”
  宋昱:“北魏人多数只是有勇无谋,在征伐战争中屡战屡胜,最主要还是因为有个叫陈放的将军,那人可能打了。”
  鸾沉等着宋昱继续说,不料那人又央着自己去买了些白玉般好看的糯米糕点,却以“摸尽全身也没有半个铜板”为理由,抹了他手上一只金镯子去给米糕付帐。
  朱岂之在旁边看的一愣一愣,一会觉得俩人扭打起来,一会又好像只在嬉闹着,半天也摸不出个所以然,但是小皇帝是个古怪脾气,像这样纵容谁还真的不曾有过。
  宋昱又吃上了东西,才喂饱了孩子一样,口吃不清的说道:“不过周兄,陈放也没什么好怕的,因为北魏皇帝是个呆子,人家不喜欢大将军,喜欢一个叫董怀瑾的白面书生。这也难怪了,陈放自恃过高行为放荡,在朝廷里也是嚣张跋扈为所欲为,上面赏的他当是理所当然,下面行贿他也是来者不拒……”
  鸾沉打断:“这事我略有耳闻,只是那个董怀瑾还没有得势,两国交战,魏王必然还是要用陈放的。”
  宋昱道:“只要周兄说不想让他去,他就去不了。”
  鸾沉立刻明了于心,恐怕宋昱对此早有计划,想了想道:“那我问你,如果是董怀瑾领军,我们的胜算有多少?”
  宋昱:“八成。”
  鸾沉:“还有二成失在哪里?”
  宋昱:“晋安王周凤渊。这个人宋昱没有交过手。”
  鸾沉大喜,这世上自己最了解的人,莫过于自己的亲生哥哥了。这一战赢定了。
  “宋昱接旨,”鸾沉声音淡淡的,不动声色的把宋昱殷勤递来的米糕推开,上面还黏着几缕口水:“无论用什么方法,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让陈放在北魏被我灭了之前上不了战场。”
  宋昱难过道:“是。”
  奉天城里闹市街坊间,酒楼里清歌四起,捻着红帕子的姑娘稍倾下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从勾栏春园的高楼里露出半边身子,招徕顾客。
  最尽头的一家小酒馆,青瓦墨墙,冷冷清清的,几乎没什么客人,连大门也半掩着。虚弱的光照进空洞的馆内,一阵阵熟悉的声音。
  有谁断断续续的吊着嗓子,又有谁凌空掷了花枪,而后身手敏捷的一个筋斗接住,稳稳着地。
  何人想得到,这冷院里藏着邻邦北魏最富盛名的西园,一批差点儿出道的新戏子们?
  其间一个青年抱着手臂倚在颗枝繁叶茂的樱桃树下,一身的黑衣,沉静异常。
  馆外小厮勾了纱帘,样子是十分激动的,又喜又怕道:“二当家,这是朝廷来的急信,宋大人叫人送来的!”
  院落内各自练着功夫的伶人,全都是一怔,手里的活也不做了,齐刷刷看向那青年。
  那人也不急着接下一纸信笺,扫了眼面前众人的面色百态:有义愤难平摩拳擦掌的,也有畏葸退缩犹豫惊慌的。他便抬头道:“还记得灵霄生前最爱久州的桃花,春日艳阳、三月桃枝,石褚的颜料染了青白的绸扇,最是纯澈撩人。”
  人群里一个年纪格外小的孩子,早已泣不成声。听了这句话,就掩着长长的袖子赶忙跑来抱住那人,泪水断了线的珠玉般滚落:“二当家,我想灵霄了……呜……”
  青年却是粲然一笑,婉转的唇线间露出几颗皓白的贝齿:“哭什么,此行虽说凶多吉少,可我们是去给灵霄报仇的,是喜事。况且我也愿意相信那位大人,你们有谁愿意跟着我去给灵霄师傅报仇的,赶紧收拾收拾,不要延误了宋大人的计策!”

  绕梁三日

  翌日四更天的时候,宋昱就领了一队人马出了奉天城。那同行的人,眉目间与土生土长的周国人有些不同,骨骼也稍微粗犷一些,倒有些像是北方魏国的子民。好在宋昱本身个头就高,骑了匹白鬃马行在队伍岁前头,倒也不显突兀。
  几日之后北魏权倾朝野的陈放将军府内,下至开水房的烧火丫头,上至最受宠爱的妻妾,都讨论起老戏班子西园今年新带出来的一批伶人,说是花旦公子娇俏艳丽,武旦小生功夫了得。这才唱了几出?但凡见过的人无一不出言夸赞,一时间在久州城里可谓声名鹊起。
  这更不得了的是,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怀瑾公子喜欢看戏,说是要包下十天半月的场子,好听个够。
  这本也没什么,走了俏的戏班子,董怀瑾,怎么就能联系到陈将军头上呢?
  且先看看这将军府的宅子。
  陈放是北魏第一功臣,有担当有魄力,打仗也的确有两把刷子,只是为人居功自傲,不知检点。上面赏的,收着。下面贿的,也纳了。家里的院落越发的大,后院挖出个碧波荡漾的池子,只差没赶上御花园的排场,池边也少不了朱檐翠壁的凉亭,偏房里美丽的姬妾收了一房再一房。
  这都不算什么,最最吓人的当属建在将军府正中的一个两层小楼,色泽瑰丽,气派宽敞,玲珑剔透金玉雕琢一般精致——那是用来听戏的。
  原来这陈放平日里,是个戏痴。
  战场上浴血杀敌,差点断过条手臂眉头也不曾皱过一下,看了戏台上忸怩作态的儿女情长,竟常常落下泪来。每逢佳节良辰,将军府定要大宴宾客,高朋满座,之后便是一场接着一场的请了最红的伶人来唱戏。
  陈放本就有意一睹西园新人的真颜,又听说自己一直视作祸国殃民眼中钉的董怀瑾要抢先看戏,心里一把怒火烧的昏天黑地,若是给那个贱人得了先,以后还不拿出来嘲笑死了个人。
  于是这性子火爆的将军大人立刻命人匆忙将戏子们,连同一拨吹拉弹唱的琴师乐师粗略检查一番带回将军府,当下就清理了小楼打算好好唱一出。
  时至晌午过后,陈放上了早朝又处理完了那些零碎的军务,回到将军府就引着宾客赶到小楼看戏。
  陈放和老夫人做了二楼正中的位置,偏斜的地方还有家中的妻妾以及沾了光的副将。面前的小桌上排着干净的清茶糕点,十分诱人。
  将军府几个丫头,从厨房端了茶水往一楼的客人那儿送,走走停停忍不住耳语几句。
  “春儿,这次唱戏的公子真是嗓子也好,长的也是一个赛着一个的俊!”
  “吓,是啊,不过我刚刚从侧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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