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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影就飘忽出去,再没来打扰了。
莫子卿兀自紧紧抱着,用尽他浑身的力量,他身子在颤,手臂在颤,连带着那并不能用上力的双腿也在颤,可他不放手,仿佛一放手,一切都成了虚幻。
仿佛一放手,这空旷的世界,就又剩了他一个。
仿佛回到了无依无靠的花雕楼,仿佛回到了那漏风漏雨的龙王庙。
他的父亲不要他,他的母亲抛下他,老烟头为了一袋银子卖了他,季染辰为了报仇想要杀了他,如今,轮到楚言了么……
那股深深的眷恋和恐惧感袭上心头,他舍不得放开,他不敢放开。
人总是最怕执恋。
最怕是真心。
“卿儿,先吃点东西。”尽量让声音不颤抖,显得平静一点,楚言终于开口,将莫子卿抱好,让他软依着自己的怀里,扶着他坐起身子,手臂环过他的背,一手拿着碗,一手夹着些饭菜送进莫子卿的嘴里。
莫子卿其实没有什么胃口。中毒已深,体内痛楚难当,方才拼着力抱着楚言,如今全身瘫软,竟是连吞咽的力气也困难。
楚言看的难受,却知道他必须吃点东西补充力气,只得温言道,“卿儿乖,吃一点。”
因为缺水和体虚而干燥的唇张开一点点,任楚言将一小勺的粥送进去,莫子卿直接吞了下去——他没有力气细细咀嚼。
他从来是不违抗楚言的话的,凡是楚言说的,他都肯听。
除了这个苛刻的条件。
莫子卿吃东西的时候,将头靠在楚言的臂膀上,明知这样会让楚言觉得胳膊酸痛,他也不离开。
他拼命地让自己靠着楚言近一点,再进一点。他要让楚言知道,他们是一起的,他们不能分开。
他是个执着的小孩子,固执得发狂,偏执得发狂。
这世上,他也许只听进去楚言的话。他不允许楚言抛弃他。
再一次抛弃他。
那一整天,便再无人进那间石屋之中来打扰。
莫子卿是紧紧抓着楚言的,一刻也不放松,直让那手指都抓得青白,颤抖着也不肯松开。楚言最终无奈,只好轻轻将他的小手包在自己的手掌中,慢慢摩挲着那细瘦的手指,一一展开,缓缓地揉搓。
“楚言。”莫子卿身子软软,连声音也软软的,轻细的,“楚言。”
楚言“嗯”了一声,望着怀里精致的像是一只娃娃一样的小人儿。
莫子卿的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了,嘴唇也呈青白的颜色,只怕那毒素已经深入体内,让他痛苦难言。
“我就是想叫着你的名字。”莫子卿虚弱地笑笑,弯弯的眉眼和嘴角让楚言看了心如刀割。“听到你回答就很安心。”
那模样,那份珍惜,分明是将这一天,当做末日来过的。
即便活着,倘若不在你身边,又有什么意义呢。
楚言如何不懂莫子卿。
他忽然想,不若就过完这五天,陪着卿儿,一起去了罢了。
如此自暴自弃的想法。
时间缓缓流逝,两人相偎相依,却静谧地快要疯狂。
都在挣扎,在抉择,快疯掉了。
夜里,楚言是知道莫子卿没睡的。那小人儿不停地在自己怀里轻轻动着,不安地捉着楚言的胳膊,即便楚言一直是环抱着他的。他的小脑袋抵着楚言的胸口,听着那安稳而有力的心跳。
不够,这些远远不够,不够让他知道,他的楚言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他不要离开。
他害怕日落的到来,所以只能清醒着,不让自己睡过去。
听着时光一分一秒的从身旁流逝。
他抓着楚言,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他不怕死,他只怕他活着,却不能和楚言一起。
生不如死。
楚言懂么?他懂么?自己的心思。
莫子卿咬着唇,他听到楚言的呼吸绵长,以为他睡了。不敢打扰他,却忍不住哽咽着,眼泪簌簌落下,沾湿了楚言的衣襟。
楚言轻叹了一声。
莫子卿钻进楚言怀里,一声不吭。
楚言也没睡,这样的夜晚,谁能睡得着呢。
“楚言……卿儿怕。”
莫子卿很少和楚言说他害怕。纵使这小家伙通常是害怕的。他只是习惯依偎着楚言,依赖者楚言,似乎这样就心安。
可是,如今即便在楚言的怀里,他还是害怕了。
第二十二回
日落时分,还是来了。
时间匆匆流逝的似乎更快,并没有因为莫子卿的恐惧而放慢下脚步来。
夜魄缓步步入房间,居高临下地看着楚言和莫子卿。
仅仅一日未见,莫子卿情况又遭了不少。依然没有了挣扎的气力,面色虚脱得连话也无力大声说,五指虚软已经再抓不住楚言的衣襟,浑身瘫软在小榻上,气息奄奄。
楚言就坐在他身边,凝视着这个多灾多难的孩子。
他痛恨自己的懦弱无能。
却无力改变。
夜魄冷笑着看着楚言,悠然自得地开口道:“怎样?”
莫子卿躺在榻上,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耳边却已传来楚言的回答:“卿儿留在这里。”
莫子卿轻轻叹了口气。轻的,连他自己仿佛都没有听见。
叹出的仿佛是最后一丝力气,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
终于,还是那个结局。
想要苦笑,却无力勾起嘴角。那力气抽丝剥茧地脱离了身体,灵魂也是,随着那句话,四下散去。
人能够将躯体和意识分离么?能否让我紧随着你,抛开这沉重的躯壳,随着你,海角天涯?
你却不允许。
莫子卿苍白着脸,像是一个死人。
他是死了的,从那句话起,他就死了。
秦玉溪没在,倘若她在,她也是会心痛的。
夜魄仿佛没有看到一般,反而直直瞪视着楚言,忽而笑道:“楚言,你忘记谷里的规矩了?”
活人不进,死人不出。
楚言皱皱眉头,站起身子看着夜魄。
“你是活人,活人不进。”夜魄玩味地看着楚言,“该罚。”
他领着楚言走到一个石洞边,楚言探身向下看去。
四壁有昏黄的灯光,那石洞深不可测,隐约听见洞底传来什么东西蠕动的声音。
夜魄探手去了一只快要燃尽的小烛,轻轻往洞下丢去。
地下的场景让楚言大吃一惊。
那深不可测的石洞底部竟然爬满了蛇,大大小小,许是有千百条。
楚言忽然想起,昨日那少女看向这里时候的表情。
夜魄看着面色苍白的楚言,笑道:“怕了?”
楚言没回答,他心心念念地想着,出得谷去,有朝一日定要将莫子卿从夜魄身边带走。他不能死。
夜魄步步紧逼,楚言便一步一步地退,一直退到了那石洞边际。
他不怕死,事到如今,似乎死才是最解脱的选择。
楚言稳住心神,淡淡地道:“谷中的规矩,我自然可以服从,但是卿儿眼下未好,你我约定便做不得数。”
夜魄挑挑眉毛,戏谑道:“你当我堂堂妙手阎罗,还会食言不成?”
楚言便静默不语,等着夜魄让步。
他猜准了夜魄会让步。
“好,五天,莫子卿五天之后必然康复,到时候,我们再结账。”
两个人谁都没听见,那小小的软榻上,莫子卿轻轻地松了口气。
解药并没有想秦玉溪想的那样,只要吞进肚子就会好。
夜魄在遗魂谷中搜罗了一些珍奇草药,和那解药相调和,才吩咐手下的少女煎了,要楚言喂莫子卿喝下。
喂莫子卿喝药并不是个轻松的活计,楚言劝了许久,那小家伙仍然紧紧咬着嘴唇,使劲地摇头。
“卿儿。”楚言叹了口气,这小家伙固执的可怕,任性的可怕。
莫子卿摸索着轻轻抓着楚言的手臂,将小脑袋倚着楚言的肩头,却仍然是嘴唇紧闭,洁白的小牙齿将嘴唇已经咬得泛了血丝。
楚言伸手轻轻地拂过他的唇,低声劝道:“卿儿,放松些,我们先不喝了。”
嘴唇动了动,牙齿才肯轻轻松开,莫子卿伸出小舌头舔了舔楚言尚未离开的手指,嘻嘻地笑了。
这样拖着,拖着,拖过五天,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莫子卿想要将自己埋进楚言的怀里,却不料,楚言忽然一动,莫子卿的唇角便接触到了他那两片柔软的唇。
莫子卿一怔,那略带着苦涩的药味就冲进嘴里,楚言缓慢地吻着,将那药汁一点点地,送进莫子卿的口中。
直到莫子卿全部吞进肚子里。
楚言抬起头,静静地看着莫子卿。
“卿儿。”低唤着他的名字,将他的小身子扶起来,让他倚着自己坐好,“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行。那样不行。”
莫子卿叹了口气,小手轻轻抬了抬,虚软着扶上楚言的手臂,软软地道:“楚言,我们怎么办。”
楚言握着他的小手放在手心揉弄。
他在想着季染辰和洛川,他们还在树林外。五天,即便是去求莫离帮忙,也怕是不能的。
真的是老天也不允许这样违背伦常的感情么?
莫子卿被他逼着将一碗药喝下去,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翻江倒海地呕吐出一口一口的黑血,让楚言看的触目惊心,却也知道那是排毒的过程。纵使看着莫子卿苍白着脸瘫软在自己怀里,也只能低声安慰着,轻敲着他的背让他好过一点。
知道他很难受,却无力分担。
楚言痛恨这种无力感。
秦玉溪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楚言戒备地看着她,下意识将莫子卿藏在身后。
“我不杀他,夜哥哥说要救他,我便无论如何也杀不了他的。”秦玉溪说着,看了楚言一眼,又望着那已经憔悴不已的莫子卿道,“我来道别,我要走了。”
楚言疑惑道:“你和夜魄……”
秦玉溪撇撇嘴,道:“我想让他杀了你。不过现在,我没心思看下去了。”
晶亮的眸子闪了闪,躲避开楚言探寻的目光。
没说的是,她已经无力再看着这两人受尽折磨了。
从最初遇见莫子卿,看到他那样颓败的身子,再到莫子卿拼了命也要陷害自己,到最后楚言悔婚,到哥哥将莫子卿抓到玲珑阁,到姐姐自尽而亡,到如今。
他们宁可死掉,也不分开。
秦玉溪忽然想,姐姐即便是活着,也是希望成全他们的。
她想,那一日的礼堂上,姐姐安稳地躺着,没有泪水。
就是这样了,秦玉溪想,也许,姐姐那一刻,是解脱。
等死是什么感觉?
倘若是一把刀,架在脖子上,却偏偏抵着皮肉,好死不死地不肯划下去。
那是什么感觉。
痛是一瞬间。等待才是煎熬。
这五天。恍若一世纪般漫长。
莫子卿渐渐好起来,苍白的脸上究竟是多了一些血色。身子也逐渐恢复,楚言扶着他,还可以勉力走上几步。
楚言便松了口气。
夜魄不食言,解药果然是真的。
至少,两个人,有一个是活着的。
至少,能让他活着。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