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月析柝是没有罪的人。
他竟如此蠢笨地忘记了,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在泥泞的沼泽里,月析柝也不会在他们之中。
……他生来就是不带丝毫罪孽的人。
“……月析柝。”他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干净纯粹的发音,名字的主人失神地靠在他怀里,必是听不到他在说什麽的,只是拿微微湿润的眼睛呆愣愣地望著他。
离冷忍不住又想笑了,轻轻扬了一下唇角,一挑细细的眉。
村中传出悠远的唢呐铜锣之声终於逐渐停歇,宾客道了喜稀稀拉拉地出门散去,落了一地的红纸屑。
那一辆富丽的四轮马车又遥遥而来,载著康庄和那一班有钱的镇上亲戚沿著山路返还了。走的时候,那车的前轮不知压到了什麽硬物,砰一声矮了半截陷进了坑里,车上乘客无一不惊叫出声,失措地跳下来看究竟是怎麽回事。
看上去就像是尸骨未寒的康家长辈在发脾气。
车夫拿著槌锤敲打一阵,马车终於又能走了,“嘎吱嘎吱”地顺著蜿蜒山路滚著车!辘消失在层峦叠嶂的山群中。
这一场热闹的盛宴也终是结束了。
充满了未知的将来,又有何人能说清道明到底会如何?
这是一个丑恶与纯良并存的世界。
大抵很多人都曾犯下丝毫的罪孽,每个人的心灵都因罪恶而背负著虚伪的负担。也正是有了邪恶,才有了弥足珍贵的善良,才有了识别善恶的伦理道德。
缘於自身的罪恶,将会终结於己。
而你,月析柝,就是游走在这之中,不带任何罪孽,一道宛如救赎的阳光。
“有你这道阳光……”
……没有理由绝望。
“师兄,你刚才有说什麽话吗?”
“没有。”
离冷缓缓抬眼,透过树叶的罅隙,望见渐渐下沈的猩红夕阳一点一点洒下余晖,明明是用尽气力的景象,却宛如旭日东升的朝阳。
第二十章上
少勾之泽。
湖岸荒草丛生,姜黄泥草缀空落枝桠,光秃枫林林立两旁蜿蜒小道。早前应是一幅山花欲燃的美景,如今在寒风凛凛下颇显萧瑟。但那一片湖水仍幽蓝潺潺,深不见底,广袤无垠,美不胜收,天覆蓝水,别有一番风情。
这湖水却决计没有表面看得如此秀丽和美,少勾之名,取自乞求夭邪少勾魂魄之意。传闻中,此湖可勾人魂魄、夺人性命。
水岸上骤起的猎猎风束,拍打得衣袂翩飞,几乎连眼都要遮迷了去。那水面却是泛著淡淡涟漪,古怪地一圈一圈漾著,之中诡异不言而喻。
月析柝立在岸上,瞪大了眼细细打量幽蓝湖水,想到凡人唯一可进妖域的法子便是穿过这潭底的夭水,登时觉得从头到脚都冷得直打哆嗦。就算是普通的河水,这个时候下去也会冻得半死不活,遑论这妖气冲天的少勾之泽。
他尚在惊骇,左手忽地被一把牵住,月析柝侧头,只见离冷面无表情地朝前跨了一步,从从容容地领著他往水里走。只是这麽匆匆一瞥,突然就像有了满腔的勇气,月析柝一甩头,昂著脑袋像是慷慨赴死地踩进湖中。
这水并无想象中那般冰冷,当全身都被浸没在水流中时也只隐约感觉到微凉的寒意,阻隔了湖上的凉意,似乎水下还是初秋的时令。
月析柝水性算不得很好,只勉强划了两下便是无用功,任离冷在前面引著往水潭深处去。离冷的泅水之术倒是出乎他意料的好,稳稳牵著他往潭底去。
那一头长长的青丝宛如水底青荇,柔柔摇曳著波光粼粼,趁著幽蓝白光,直叫月析柝看呆了片刻。
他发了一阵愣,又往前游了半晌,忽地惊醒过来,赫然发觉这幽蓝的水泽中开始映出莹白,浊浊的釉白将视野涂得模糊,甚至不能够清楚地看见前方的离冷。
月析柝一惊,陡然忘记此刻是在水中,一张嘴就呛了一大口水,酸楚的感觉由鼻梁直达头顶,激得他一通手忙脚乱,只觉肺中的空气都用完了似的,连头脑都昏起来了。
意识不甚清醒,月析柝觉得手脚开始重起来,那水温似乎也乍然降了许多,凉飕飕地直往皮肤肌理里钻。
手中一股大力,整个人就被用力拽了上去,唇触到温热的东西,顺著那绵软的感觉,口腔之中渡来救命之气,月析柝扒著身前那个青荇般的身影,贪婪地吸了几口,这才又回过神来。
怀抱著他的正是离冷,那双宛若柳叶的眼眸眨了一下,长长的柔软青丝暧昧地搔刮著他的面颊脖颈,又在他眉眼上落下轻轻一吻,就像宠溺地责备他的粗心大意,随即改而伸手搂著他的腰再度往水下了。
月析柝腾地红了脸,耳廓通红通红,直连手心都觉能沁出汗来,微微低垂了眼,不敢去看身旁之人。
湖水逐渐褪却幽蓝之色,呈现一汪浓烈白波,浊浊釉白如旺盛摇曳的深海思潮,盘旋蔓延著占据所有可见视野,直连著所思所想都变得莹白一片,似旧时往昔霜华染到今朝。
再至下浮沈,脑中清明便不复存在,那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道将他们往潭底推搡,几乎是按压的力道向下揿,月析柝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两旁咕噜咕噜的水泡往上漂浮。
……果然是被这夭水捉住了吗?
月析柝迷迷糊糊地想,手上紧紧攒著,丝毫不放松。心头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一旦放手,那便再也见不到离冷。
……又或者,他现在拉著的,早已不是离冷的手?
月析柝被这想法惊出一身冷汗,动了动指节,只觉得细细的发丝划过掌心,不是温热的手掌,是一束柔韧的发束。
……他抓著师兄的头发?!
月析柝骇得背脊都僵直了,慌忙用上另一只手也去抓那头发,不能让离冷掉下去!不然就什麽都完了!
他用了全身气力去揪那束发,捉著那头发拼命往上提,又不敢太使力,若是扯断了就糟糕了。
可那头发却诡秘地缠上他的手腕绕上了臂弯,月析柝感觉到手臂皮肤上的异样,霎时脑中一片空白,这根本不是头发能办到的!
他来不及思索,那头发一般的悬线就将他整个人缚住,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摆脱不得。一股强大的水底暗潮压覆到全身,几乎要将骨骼都碾碎的力道。月析柝痛得喊不出声,只觉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得移了位。
“哗啦”一声,眼前便是明净长空,他破开水面,高高向上跃起,然後,再重重摔下水来,轰一声砸在浅浅水岸上。
月析柝跌得腰酸背痛,哎哟哎哟扶著腰爬起来,一眼就看见不远处的离冷,虽然也是湿淋淋的模样,但横竖就是没有他看上去这般狼狈。月析柝不满地撇撇嘴,朝离冷踱过去,没走几步,就被离冷一把掐著腰揽起,他尚且有些头晕眼花,直到此时才看清眼前景象。
此地显然已不是他们下水的地方,月析柝张著嘴,瞪圆了眼,吃惊地望著面前这一副奇景。
湖水莹白,浓浓似融进霜华,浊浊釉白。那微漾的水面白波层现,飘著霞光,流著火红,清波涟漪,宛若思情浮动。
“喂!凡人!你那副傻了吧唧的样子是想怎样!”
後头突然响起个尖细的嗓音,略略刺耳的传过来。
月析柝惊吓地扭过头,正见水岸上站著瘦矮老头,头戴一顶高大斗笠,穿一身无法形容的奇装异服,他身上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下巴一绺胡须,长长埋入水中,乌黑发亮。
刚才把他卷起来的就是这老头的胡须?
月析柝不禁这麽想,他方才还有一瞬以为是太师叔的引线,不想却是被人的胡须给救起来了麽?
“呃,多谢老前辈救命之恩。”不管是人是妖,总是救了他的命,月析柝恭敬一揖。
老头哈哈大笑起来,心疼地摸了摸胡子,道:“我才不是要救你的命,是被你扯得太疼了才给捞起来。凡人,你的气力也太大了些!若是扯掉了我的胡子,我非要你偿命不可!……想不到我竟救了个凡人。”末了,他又自言自语地补充了一句。
“不管怎麽样,还是谢谢老前辈救了我和师兄一命。”
“他?”老头一指离冷,摇了摇头,“他不是我捞起来的。他自己游上来以後就拼命地往回跳,浮上浮下,都快把这水搅浑啦。”
月析柝一愣,怔怔望向离冷:“师兄……”
“说起来,你们凡人也真是奇怪。干啥千方百计地要跑到这幽都来?不知鬼城幽都的名头麽?不是说瘴疠之地,地上幽冥,竟然还有胆子穿过夭水来?不怕溺死也得顾忌顾忌阴气不是……”老头又自顾自地嘀咕起来,歪著头打量他们二人,高高的斗笠斜了过来。
这老头似乎对他们好奇得紧,也看不出对凡人有敌意,月析柝眼睛一亮,顺著他的话头接了过来:“老前辈,我们是来妖域找人的,不知你是否见过一个红发红瞳的凡人带著一只妖类进来?”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那只妖是九重眉墨。”
“啊!什麽?!!”老头似乎被惊吓到,斗笠噗一下掉到地上,露出了他满是鳞片的脑袋,尖尖的嗓音与他满是皱纹胡须的脸毫不相符,“主公大人出现了?!”
原来是鱼变的精怪吗?月析柝在心底默默琢磨。
老头兀自骇然了一阵,终於想起月析柝疑问,顿了一顿,呆呆道:“你们两个凡人找主公大人作甚?莫非……”
月析柝点了点头:“正是。”
“主公大人收了两个奇怪的凡人作奴仆。”老头下了结论。
“……我们是他的朋友!”月析柝黑著脸否认。
那老头完全没听到的样子,还在那喃喃自语:“虽然只是两个奴仆,但我救了主公大人的人,这真是一种荣幸啊!”
话毕,他陶醉地一把抓起地上的斗笠,端端正正地带好,一脸正色地转向他们,郑重道:“你们知道吗?凡人想由夭水泅水进妖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要不是我,你们俩个就都没命了!凡人要想渡过夭水,大都要借助妖怪的力量。若是那妖怪愿意,凡人可以毫发无伤,连衣服都不用沾水哩……”
这麽说来,太师叔一定连衣服都没湿了……月析柝颇有些嫉妒地想著,带一个妖物在身边真是有数不尽的好处啊。
“……不过没有什麽妖愿意这麽做,因为同等地要在夭水里把那凡人的份承受掉,又冷又累,很不好受,妖力不够格的还会死。所以,你们俩个真是走了大运!很多年都没有凡人来妖域了……”老头还在那喋喋不休,又说了一通才到重点,“不过你们说那个凡人我没见到,啊,真是,连拜见主公大人的机会都错过了,太失败了。”
月析柝觉得额上都要爆青筋了,转过头看风景平息心底怒气。
在来到妖域之前,他怎麽都不会想到,这里竟然是如此一个穷尽美丽的地方。
朦胧光影洒在白水碧波,升腾的氤氲薄雾水汽下漾曳柔漪,满天淡薄的柳絮白,飞舞若风,浅浅溶於白水,逐水而流。似若画卷般的妖娆水墨,青山隐隐立水一侧,掩了山峰,恰若遗忘之城,又是华丽迷幻,又是光怪陆离,大气且精致,馥郁香氛湿润怡情。
这是多少文人骚客梦寐以求的极致美景,只一水莹白就能描绘人世诸般,只一场癫狂柳絮就道尽妖凡仙神……这般境地,竟是在妖域才得以望见。
“别看啦,你的嘴再张下去下巴就要脱臼啦!”老头的叫嚷总算将月析柝的魂喊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