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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君钺定脚听了一会儿,微微一笑,便掀了帘子大步而入,绕过了屏风便道:“今日我听着倒好些了,都有力气说话了!”这几日他每常过来,林碧落要么装傻要么装累,有时候他都疑心她这是在装傻避他。
只是苦无证据,唯有再伺良机而行了。
这会儿他站在窗外略听了一会子,心中的疑惑更甚。
没道理她碰见了他便傻了,忘事儿忘的一塌糊涂,偏等邬家少年来了便清透精明,全无糊涂的样子。
——她分明是不小心袒露心事,心中害羞这才在他面前装傻!
林碧落一见楚君钺进来,面色顿变,心中暗悔:坏了坏了!她光顾着高兴了,却忘了这几日装傻,这会儿又太过正常了……
隔了这么久再见到邬柏,除了听到他呼那声“岳母”让她觉得惊悚之外,更多的却是重逢的喜悦。
邬柏想事儿简单,也许是林碧落想事情过于复杂了,碰上头脑简单的同龄人,交谈起来只觉轻松无比,与跟她“隔着好几个代沟”的楚君钺比起来,她还是更喜欢与邬柏轻松聊天。
相比林碧落的喜悦,邬柏可说是笑意满怀。
他正与林碧落说的高兴,还提起那日站在人群外使劲跳起来瞧她,可是愣是不知道她坐在哪辆马车上,白等所有马车全过去了,还是没看上她一眼。
正说的高兴,猛然间见到这房里闯进来一个年青男子,事先连个敲门声也无,就好像回自己的房间,不但如此,那口气却又如此熟稔,再细一瞧,心中顿时一惊。
——这个人他恰巧见过!
不但见过,且这年青男子瞧着三姐儿的眼神,让他本能的不舒服。
“阿柏,这位便是救了三姐儿的楚先生!”
邬柏慢慢起身,目光缓慢的自楚君钺面上扫过,他只到楚君钺肩膀,想要达到楚君钺的高度,大约还得长几年。此刻仰着头与面前年青俊朗的男子目光相触,只觉他目光冰寒似刀,气势太过迫从,方才进门那句问话里的暖意荡然无存,邬柏心中忍不住微微有了瑟缩之意,腰杆却挺的更直了!
他慢慢弯腰,向楚君钺郑重行了个大礼:“多谢先生救了我家三姐儿!在下心中感激不尽!”直起身来,只感觉到年青男子目光微眯,瞧着他的目光似针扎一般,嘴里却道:“无须客气!我救三姐儿也不是第一次了,都习惯了!乐意之至!”
何氏虽觉得二人说话都没什么大错儿,可是……总有种一见面便要掐起来的感觉。
邬柏心中忽升起愤愤之意,他这话算什么?
特别说给他听的?
“我家三姐儿想来在书院没少劳烦楚先生吧?以后我会保护她,总之在下心里十分感激楚先生!”邬柏到底不是傻子,况且武馆里师兄弟们有不少都钟情于小师妹,明争暗斗的多了,作为旁观者的他算是瞧明白了。
这位楚先生救了三姐儿不差,可是恐怕心中还打着别的算盘。
不然,那熟稔的口气,以及温柔的目光又作何解释?
楚君钺似乎也不以为意,只淡淡道:“邬小郎坐!坐吧!香草怎的客人来了也不上茶?”驱使起郡主府的丫环倒是顺手得很。
香草这些日子还只当林碧落与楚君钺亲事必定能成,哪知今日被何氏领来一个布衣少年,开口便呼何氏岳母,上来便伸手去摸三姐儿额头,见她老老实实躺在那里,只除了目光微微躲闪,脑袋倒也没躲,由得那少年摸了摸包着白帛的额头,一脸心疼的模样儿。她这才知道感情这位就是那日郡主与楚夫人吵起来,林太太提起来的三姐儿的未婚夫婿。
她一边自去厨房准备点心果盘,一边心里想着,若比较起来,这邬姓少年自然是比不过楚少将军的。可是若邬家死咬着不肯退亲,那三姐儿与楚少将军这事儿倒未必能成。
而且她瞧着三姐儿待那邬家少年倒是颇为亲切的模样,二人相处起来很是融洽,比之与楚少将军在一起时候的模样,倒是舒展许多。
这真是愁煞人了!
她一个做丫环的暗地里替主子犯愁,只觉三姐儿的眼光也不能说差,嫁给楚少将军自然是高门贵妇,可是瞧着邬家少年郎的目光,满心满眼都是她,听说二人又是青梅竹马,待成了亲想来那邬二郎待她也不会差了,二人一心一计的过日子,也算美满。
坏就坏在楚少将军的心思。
他似乎摆明了要给邬姓少年一个下马威,不然何至于要遣她重新来摆茶上果子?方才这一套礼仪她已经做足了,恐怕此刻杯子里的茶都还是热的。
待得香草又重整了茶果点心端进去,顿时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邬柏进来的时候瞧过了林碧落的伤势,便搬了张凳子坐在了她床脚,正与三姐儿打个照面儿,二人说话也不累。偏这么会儿功夫,楚君钺已经大马金刀坐在了三姐儿床头,他身后十二郎侍立在侧,香草怀疑那凳子就是他搬的。
林碧落床头床尾各坐了一个人,更离谱的是,楚君钺那理所应当的态度,一本正经问她今日伤势如何了,还恶不恶心头痛不痛,胳膊腿啥感觉了之类。
他问的一本正经又极为悉心,林碧落直恨不得闭上眼睛装晕,可是当着邬柏的面儿却又不能。她行为越异常,恐怕邬柏心中愈要乱想,只能无精打彩一一做答,只盼他早点“关怀”完了早点离开。
可惜今日楚君钺倒似成心,不但坐在那里不走,还向邬柏解释,“邬家小郎你是不知道,阿落这些日子头痛恶心便罢了,还时不是的忘事儿。远的事儿她通都能记得,偏越近的事儿忘的越快。越大夫也说这只是暂时性的,待好生休养便能恢复。”
听到他恬不知耻的那声“阿落”,林碧落一口老血哽在喉中差点喷出来!
她没敢看邬柏的脸色,只恨不得立时有个地洞能够钻进去,好忘记这尴尬的一刻。
当着邬柏的面,他这脸皮厚的堪比城墙!
不过很快,她的手便少年有力的手掌握住了,邬柏轻轻在她手上拍了两下,笑的十分宽厚和气:“我家三姐儿受了这么重的伤,若有失礼之处楚先生还请担待一二。她一直以来都聪慧的过了头,我还一直担心她嫌弃我笨拙,这下好了,她傻一点我就放心了!”
十二郎在楚君钺身后立着,都恨不得伸出拇指给邬柏点个赞!这少年几句话里无不透露着与林三姐儿的亲密关系,且又暗示自家主子,人家压根不在乎他怎么救了自己未婚妻室的,只在乎自己的未婚妻室此刻能平安的躺在这里!
楚君钺瞧着面前的少年,见他目光明亮坚定,不退不移,紧紧握着三姐儿的手,最气人的是,三姐儿不似他强拉着握手的模样,非要死命挣扎。这会儿她小小的柔软洁白的右手正安安心心的放在那少年的手掌心里,瞧着十分的刺心。
他忽觉这房里十分逼仄,气闷非常,立起身来扫了一眼床上交握的双手,便速速告辞了。
十二郎紧随其后,默默在心里为自家主子掬一把同情之泪。
——被个毛头小子打败,输的真丢脸!
楚君钺走后,房里瞬间静了下来。
邬柏没说话,何氏是无话可说,这种情形要她怎么打圆场?
香草立在一边装鹌鹑,见三姐儿眼皮下垂,只乖巧凭好邬家少年握着右手,她一步步小心往外蹭,终于绕过屏风,长出了一口气,从房里逃了出来。
才出来便瞧见楚君钺站在院子里,在昏濛的天色里瞧不清他面上神色,但凭感觉,香草也觉得他不会开心。
直瞧着楚君钺站了足有一会儿,也许只是一小会儿,因为她屏声静气,不发出一丝声音,才觉得时间难捱。忽听得楚君钺低低笑了一声,又或者是她听岔了,再抬头之时,他已经大步往院门外而去了,转眼便消失在了院门口。
房里留下来的母女外加邬柏三个人。
何氏想了想,打破了寂静:“我去厨下瞧一瞧,晚上的药早点喝了,免得一会儿累了。”
瞧这两个人的神态,她杵在这里反而不好,不若腾出来让他们好生谈一谈。婚事成与不成,总还要邬柏心中甘愿,而不是留下心结,等成亲以后又闹将起来。
直待房里没人了,邬柏才轻轻笑了起来,“三姐儿——”见林碧落目光瞧了过来,他不无委屈道:“方才那个男人叫你阿落……我都还没有这么叫过你呢。”
“我……不是我让他叫的!”林碧落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句替自己辩解的话。
却又觉得……说了跟没说也没甚分明。
没想到邬柏听了这话,却欢喜非常,他将凳子又往前挪了挪,离她更近了,忽俯下身去,在她右手背上轻啄了一记,倒吓了林碧落一跳。
邬柏想来自己也没做过这等事儿,寻常只听得师兄弟们在那里瞎说,亲完了只感觉她方才手背之上那细滑嫩幼的肌肤比之他唇上皮肤要香滑许多,顿时面上作烧,心中砰砰跳个不住,只眼睛里的喜悦满溢。见林碧落不但没有推开他,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只乖乖躺在那里任他握着她的手,他忍不住又大着胆子低头在她手背上轻啄了一口,见她似乎微微有几分羞窘之意,悄悄侧了侧头,他顿时满足的叹息了一声。
“三姐儿——”
“阿落——”
“媳妇儿——”
最后这称呼终于引得林碧落瞪了他一眼,只是她如今面色苍白弱不胜衣的躺在那里,那威胁性的一眼倒有种娇嗔的味道,引的邬柏嘿嘿笑了两声,才低低道:“你不知道,听到家里订了你给我做媳妇儿,我有多高兴!”
林碧落不作声,房里静静的,唯有邬柏的声音轻轻响起,似乎声音大些便惊醒了一个美梦:“你不知道你第一天进学堂的时候,有多可爱!当时塾馆里的好些同窗都悄悄私下议论,还想壮着胆子跟你玩,我也想跟你玩儿。可是看看自己玩的一身是土,身上还有泥点子,见你干干净净坐在那里,穿着件桃红色的衫子,又乖巧又文静,也只能悄悄望着你,不敢走到你面前去……”
那是独属于他的梦,做了许多年的梦。
“我一直想走到你面前去,跟你玩,逗你笑,像大家跟孙玉娇玩的一样,带着你疯玩,你摔倒了我会扶你起来,你摔疼了我给你擦眼泪……”
林碧落微微闭上了双眼,心中一片悲悯。
她从来理智,又是成年人的灵魂,看着同窗的目光总是以成人看着小孩子的目光,充满了大人对孩子的宽容。
“可惜你一直很乖很乖,乖乖上课,乖乖回家,从来不像孙玉娇一样玩的疯天疯地。而且功课也好,包先生也喜欢你,提起来总夸你聪慧,我的功课就不如你了……每次考完了试,我从你面前故意走过去,都怕你看不起我……不过你一次也没有……”
林碧落默默的握了握少年的手。
他手上有练武磨出来的新茧,骨胳也还有几分纤细,与楚君钺那种成年男子的手截然不同,似乎力量还太过薄弱。
她哪里是没有看不起他啊?只是那时候从来不在意罢了!
谁会在意比自己小的毛孩儿心中的所思所想?
“后来你家出了事,我只恨自己太小,不能帮你……”他嘿嘿一笑,又道:“我还是觉得叫你三姐儿顺口!方才那楚先生我算是瞧出来了,他那么大年纪,也不知成亲没成亲。若是成亲了便对你打着歪主意,便是没成亲……他那么大年纪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