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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歌喑道:对你来说这个范围太轻松了。你就算持剑假追杀承玺,承玺也只会当好玩,而绝不会真生气。
于是趴在桌子上,年头他眨巴眼睛,笑道:「那么皇上有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如果他怕蛇,我们就可以捉条蛇来吓唬他。」
贺宇风带着醉意傻笑,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据说皇上怕血,或者说是怕血肉模糊的断肢残体。」
「啊?掌握天下生杀大权的皇帝竟然怕血?」李燕歌似乎有点不信。不过心底也觉得可信,因为承玺似乎很粗暴,却从来没有弄伤过他,除了腐刑那次,还真从没让他流过血。就算是腐刑那次,承玺也没亲眼见到血。
贺宇风露出「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表情,道:「根据我的观察,皇上对想处罚的人要么罚银抄家流放充军,要么就杀,甚至诛九族,却很少动肉刑──除非那人让皇上非常想杀但又因为某些原因不能杀或者不舍得杀。」
「这是为何?」李燕歌有点紧张,知是到问题关键。
贺宇风摇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说大概是在十来年前,曾经有人从宫里的一座高台上跳了下去,摔得是粉身碎骨、肝脑涂地。就是在皇上眼前跳的。据说皇上当时就傻掉了,呆在原地死瞪着动也不动,然后才发了疯似的也要跟着跳下去,幸好被近卫军拉住了。跑下高台,又死抱着散架的尸体不肯放,不让人收尸。」取酒壶斟满一盅,沾唇,猛然发觉不对,却不动声色,一仰脖都到了口中,然后顺势用袖子豪气万丈地一擦嘴,酒水全吐到了袖子上。继续道:「以后好些日子,皇上总是做恶梦,不能见红色液体,见了荤菜更是吐得一塌糊涂,因为他会看见满眼的横飞血肉。」有点幸灾乐祸,又迅速退去,长叹了口气,「皇上差点就此一蹶不振,是舅舅──花了好多时候、费尽心思才让皇上重──新……重新……振作……振作……」
他开始大舌头,头直点。李燕歌正全神贯注地听他说,却见他头一歪,趴倒在桌上。酒盅筷子被扫到了地上。
李燕歌知道他差不多已有三分醉意,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醉倒睡去,有点不敢置信地去推他,却怎么也推不醒。
夕落出现在楼梯口,道:「让他睡吧,我在酒里下了让人睡觉的药。见效还挺快的。」
李燕歌气道:「你添什么乱啊。」他还有话问贺宇风呢。
夕落怒了,一脚踢在门槛上,道:「乱来的人是他更是你!你还真为了钱不要命,昨儿为了一万两银子,就让人把你胡乱折腾,平时的架子哪去了?!说好了今天要休息,结果又跟这大少爷搞上了。你还要不要身子了!」
李燕歌无奈地摇头:「我自有分寸……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呀。哎,真是要被你害死了!」
夕落不甘不愿地撇嘴:「如果我不下药,你是不是还打算要陪他玩?」
「别胡说。现在我身上的伤是能见人的吗?」
「哟,你倒还记得自己是带伤的呀……」
「要没伤,我会叫你下春药。」
「要下也来得及。」夕落掏出个小瓶,晃晃,「放在酒里,给他撬开嘴硬灌下去。」
「别闹了,小祖宗……我怕了你了还不成吗?」
贺宇风支楞起耳朵听得明白,原以为会听到些东西,不想只是些拌嘴打闹,不禁有些失望。不过,听他们的意思,李燕歌被人折腾的身上满是不能见人的伤?自己倒还真没瞧出异样来,也真亏他还能陪自己谈笑风生喝酒舞剑。
贺宇风感觉到两人过来,把自己扶起,预期说是携不如说是拖──还死拉活拽的那种,很难受,几乎让他忍不住站起来自己走了。
喂,我好歹是客人,客气点成不成啊?
最后像米袋一样被丢到床铺上,鼻子撞的好疼,跟着被挪正了位置,手脚被温柔地放好,却没人来搜他的身。
李燕歌原本是想搜的,但想想还是决定不,他看到了贺宇风袖子上的酒渍。贺宇风怎么说也是久经沙场的人,搞不好发现酒不对吐了出来,然后假装被药倒,如果贺宇风是醒的,搜了是图惹麻烦。
于是衣服也不帮他脱,李燕歌只自己宽衣,在贺宇风身旁躺下,拉过被子,盖住两人。夕落吹了灯,退出去关上门。
再无动静,只有两人呼吸声,待听到李燕歌呼吸渐渐深沉,贺宇风才把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黑暗中只看见帐子顶,偏头便瞧见侧躺在自己身边的李燕歌的脸。看了一会,贺宇风又抬头向上盯着帐子,抿嘴差点笑出声;我也终于在娼院窑子里过夜了!看谁敢再笑我是雏!
李燕歌一起是强打精神,这一睡便睡得不省人事。待到被吵醒,天已经大亮,贺宇风也早已不在身边。
李燕歌只着中衣出了睡房,走到廊上懒懒地靠上墙柱,从这里可以隐约望风大门那边发生了什么。
大门前围了很多人,吵闹嘈杂就是从那里传来的,大概可以分辨出是群官兵。唉,还真的大白天派官兵来拆招牌啊,看来承玺不是弱智就是真的被气昏头了。
贺宇风在门口挡着他们,不许他们动手。倒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领头的似乎被逼得怒火攻心,叫道:「皇上有旨,不但要拆招牌,还要拿人!」
贺宇风哈哈一笑,摸摸鼻子,一脚踏在台阶上,喝道:「既如此,这功劳我贺宇风拿定了!哪个要跟我抢?!」
夕落端洗脸水过来,一边走一边道:「他还真敢,唉,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
「横的怕不要命的。」李燕歌笑道:「他是只雏。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所以也就天不怕地不怕。」
官兵们果然退去,贺宇风回来,上楼,李燕歌依旧只穿着中衣站在廊上,看着他笑道:「贺将军要拿什么功劳去孝敬皇上呀?」
「皇上不是要拿你吗?我就亲自把你送到他面前。」
「啊?」
「要整他,自然是要就近才方便,总之你听我安排就是了。」
说完,贺宇风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三春辉。本人是走了,倒有新兵围过来把守,防止那些官兵再过来捣乱。
「生、意、全、搅、黄、了。」夕落趴在桌子上无聊地直叹气,偏头挑眉对李燕歌道:「你真的要再进宫?」
「是。」
「唉,也对。人往高处走嘛。伺候皇上一个怎么了好过在这里千人骑万人跨,还有荣华富贵可以享受。」
李燕歌笑而不语,抬眼望天。王富贵他回不来了,却没被削官罢职,不留在朝里,我必须得进宫去,否则以后谁来帮他?
不过贺宇风究竟要怎么让自己进宫去呢?进宫去如果不能得到承玺的接纳和疼爱一切便都是徒劳。李燕歌虽说一向大胆,此时也不禁有点害怕。没经着不知道怕也不知道要怕什么,经着了便心有余悸。
几日后,三春辉门前出现了大红的迎亲锣鼓,吹鼓手们卖力地奏着喜乐,年热闹的人围了一大群。不少白天绝不睁眼的娼妓们都凑到了窗前,看是哪一个交了好运,竟然能让人行三媒九聘的大礼来迎娶。
在三春辉外与贺宇风亲兵对峙的官兵们目瞪口呆,因为他们看见贺宇风喜气洋洋地下了高头大马,跨进了三春辉大门,后面跟了媒婆和端了新娘凤冠霞帔的喜娘娘。
他们头脑中一片空白的发呆中,满耳朵只有热闹的喜乐,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护国将军贺宇风要娶个婊子当老婆?不可能吧……最明显的证据就是:贺宇风虽然穿的正式,却绝对不是新郎的喜衫。
贺宇风跨进三春辉的大门刚走了几步,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头走到官兵领头的面前,笑道:「圣人云,食色性也。我问你们,皇上喜欢什么?」
「……美姬秀童。」
「李燕歌是什么人?」
「京城首屈一指的大窑子三春辉里的红牌。」
贺宇风点点头,又指指了三春辉门前李燕歌做的招牌,道:「这招牌上的内容是真是假?」
「……据说,似乎,大概,也许,可能……」
支吾了半天也没回答出所以然来,贺宇风接口道:「我可以告诉你们,字字是真,正因为是真的,皇上才恼羞成怒。你们说,如果皇上真的是厌烦了李燕歌,何必要你们拿人,叫你们把人杀了不就结了?」
众官兵越听越心惊,耳目灵便点的都知道,当今圣上不但好女色,还好男色。于是急忙虚心请教:「那么贺将军您认为……」
贺宇风耸耸眉,露出个无奈的表情:「我可什么都不认为,皇上要拿李燕歌,我就给他送去,我只做,不说。」
「可这么大的排场……」最重要的是……还是迎亲仪仗,为什么是迎亲仪仗?
「爷爷我愿意。」贺宇风交抱双臂歪头笑道:「死囚也要喝断头酒,礼遇一点,总不会错。别忘了,李燕歌是皇上要的人!」最后一句话说的分外响亮,连锣鼓喜乐都没能把它淹没。
说完,贺宇风就转身继续走,径直进了三春辉。背后的官兵围成一团交头接耳惊惶失措,讨论的中心便是难道他们真的弄错了皇上的意思?皇上的心思究竟是如何?不过贺宇风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皇上的屋上架屋还有谁能比他更清楚?等等等等……
李燕歌在楼上看见队伍的一片大红就开始头疼了,再加上听见了他最后的话……他到底怎么想的?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贺宇风上来,李燕歌道:「用迎亲依仗来接人是礼遇?」表情都有点扭曲。
贺宇风不好意思地笑笑,似乎不好回答。李燕歌便道:「明着是给我礼遇。其实你是利用我的身份来羞辱皇让大家知道,皇上迷恋一个千人骑万人跨的娼妓.第一次是悄悄带进宫,第二次居然命人用三媒九聘八抬大轿来迎接。」见贺宇风不否认,摇头笑道:「你认为这样便能羞辱皇上了吗?」
贺宇风搔搔鼻子,道:「……那只是顺带。其实,我很久之前就想尝试一下──」他握拳,似乎很是激动,「有朝一日骑着高头大马.披红挂彩,领着迎亲仪仗,吹吹打打,大红花轿跟在后向被抬着走.正好有这么个机会,放着不干实在太可惜了!感觉真的很棒!比得胜凯旋的时候还棒!因为即使打仗胜利了,还是会有战死士兵的亲人出来骂人,然后舅舅就会不开心,大家也会跟着不开心……可娶亲就不会了!走在路上所有人都在朝我笑!」
李燕歌有点糊涂,贺宇风说的对比落差他不曾体会,觉不大出是真是假。
虽然能有三媒九聘八抬大轿这样的大礼是每个风尘中人的梦,可也只是梦罢了。娘和爹爹,说是夫妻,还不是落难人对落难人,磕头拜天地就算成了?
李燕歌强笑了下,轻道:「我曾经梦见自己带着八抬大轿去接新娘子,可没想到,自己倒先坐上了……」似乎在说给自己听。忽然发觉失态,抬高了声音道:「你要就这样直接敲锣打鼓地把我送进宫去?」
贺宇风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七月初七。」
「……这个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