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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闻言,笑了出来。笑颜虽然好淡,但终究是笑了。
万家佛看在眼里,眼泪差点滑落。
“十三个……我也想生十三个……我相公喜欢孩子多,可借,我只生一个,就走了。”语毕,连她自己也有点疑惑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这件事来。
“一个就一个,是你相公身子不好,不能怪你。”他柔声道。
“他很喜欢孩子的……”她喃喃地:“他真的很喜欢孩子的……我要再多生几个,他就不寂寞了……我走了,他也不会寂寞……”
“他宁愿不要孩子,只要你。”他哑声道。
她又看向他,眸瞳充满疑惑。“你……怎么知道?”
他没直接答,反再追问:
“青青,你相公长什么样?”
明明该是面无表情的脸,刹那有了情绪,又归于平淡。她微恼喃着:
“我记不得了。”
“你想想嘛,我妻子有张桃子脸,成天对着我笑,眼儿大大的,我就算故意骂她,她也是老笑着,因为她知道我永远也下会真心怨她。你瞧,我都想得起来,你怎么会想不起来呢?”
她慢慢点头,努力地回想,又看向他热切过头的俊脸,有点失神。
“我相公……我相公……是书生……”
“是是,是书生,然后呢?”他喜道。
“他……长得好看,不像其他人长得险恶……”
他闻言微笑,就他的青青觉得他心地善良。
“身子柔软……我很喜欢,软软的,我好安心。”见他又笑又皱眉的,她忽然嘴角上起,低声道:“就像你这样儿,有时候,他有点孩子气,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他年幼失母,十五岁丧父,虽然他看起来没有什么难过,可我知道他也要人疼的。”
他听了,深深地凝视她。“你从没跟我提过。”原来,她都懂的,她都看在眼里的。
“没跟你提过什么?”
“不,我是说,你对你相公真好。”内心有点喜悦,尤其听她说话愈来愈顺畅,不如一开始的僵硬,他正要再诱导她,忽然间前头阴差喊道:
“快一点,在做什么!苏城瘟疫死的百姓一一点名,先过奈河桥!”
万家佛见小鬼在四周巡视,他闭嘴不言,苏城百姓一一点名过奈河桥,平康县这一批也跟着往前移动,他怕跟青青错开,跟着往前的同时,紧紧握住她的手。
她吃惊地看向他,然后低头看着交握的双手,没有挣脱也没有出声说话,只是呆呆地盯着看。
“青青,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我记不得了。”
“看来上头有瘟疫,死了不少人,才让你延至今日未过奈河桥。”他喃喃道,想起自身已是半个瘟鬼,将来不知道会害死多少人。
他不后悔,真的。
既然没有神佛,他就自己来救青青,赔上了命他也甘愿。
不知道又等了多久,小鬼走去它处巡逻,他用力压了下青青的手,她又转过脸看他,神色迷惑。
“青青,你相公叫什么?”
“我记不得了。”
“想想嘛。”他哄道:“瞧我,我妻子虽然还不到野的地步,不过精神好到连我都吃惊,有时是她带着我儿子在府里玩,看起来就像是一匹小野马。”
“马……跟我同姓。”
“真的跟你同姓吗?你叫什么?”
她几次张口,最后终于想起来。
“我不姓马,我嫁给万家人了。”
“所以你相公姓万?”
“……对,我想起来了,他姓万……”呆呆地看着他,然后又低头望着他紧握不放的手。再抬起脸时,是更浓的迷惘。“你叫什么?”
“我?我也姓万。你说,我叫什么?”他有点紧张。
“……平安康泰,万年无事……”
他微笑,忍住激动。“你再说一次。”
“家有一尊佛,平安康泰,万年无事,我相公,他、他叫万……万家佛。”
“那我呢?”
她开始发抖,看着他,嘴唇抖动着。
“我叫什么?”他追问。
“你……万家佛……”
他喜声低叫:“青青,你的魂魄记得我了!”
刹那之间,马毕青与他交握的手腕间忽然出现红绳,她一时呆住,他拉着她的手,低声说:“青青,跟着我走,我带你走。”
带她走?就算记起了他,还有好多事好迷糊,但她直觉信他,看他不动声色地拉着自己往后移动,她跟着退后。
苏城的亡魂走完了奈河桥,阴差叫道:
“平康县马毕青,因急病而死,享年二十四……瘟?今年冬瘟行至苏城,怎么会到平康县去?”虽有疑惑,但魂魄已拘至地府,先过奈河桥再说。“过奈河桥!”
等了等,没人过去,他呆了呆,看向等着过桥的鬼魂,再喊一次:
“平康县马毕青,过奈河桥!”
还是无人出来。
阴差记得他明明领了该魂下来,往乎康县那里望去,匆地看见——
“你是谁?不对,你是……人还是瘟鬼?”他叫道,瞪着万家佛拉着马毕青混进正逐步退出鬼门关之外。
“捉住他!快关上鬼门!快关上鬼门!”
万家佛咬牙暗恨再差一步,他紧拉住青青的手,叫道:“别松手!”
她迷惑但点头,可是他行动如常,她却走路十分缓慢,没一会儿就被拥入的亡魂拆散。
他见状大惊,要再挤进缓缓关上的鬼门,但挤得有限,眼见她快要消失在亡魂之中,她后头的小鬼也要抓住她了,匆地想起那瘟鬼所说的话……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红绳,不能再多想,赌了!他一咬牙,反身退出路门关,立即奔向来时路!
不要断,不要断,这红绳看似易断,但不要断啊……
身后巨响隆隆隆的,响锣震动了地府,鬼门正缓慢地关闭中。青青出来了吗?被他拖出来了吗?
要出来啊!要出来啊!
“马毕青!你停下!”
万家佛闻言,几乎要感激天地了。他没有停步,依言奔向那瘟鬼说的路,光芒愈来愈大,他的灵魂十分疲累,咬着牙撑也得撑过去!
亮光太过刺眼,双臂遮住双眸,义无反顾地跃进光芒之中。
身子一震,他张开眼。
“爹!”小四激动地叫道。
万家佛忍着浑身的疼痛,立刻起身问道:“我睡了多久?”
“快三天了。”小四抹去眼泪。
“小四,你辛苦了。”他道,然后赶紧看向躺在自己身边的妻子。
“青青?”他心惊肉跳。他带回来了吗?青青让他救回来了吗?
“爹,娘……是不是在动?”小四叫道:“你看,她胸口在动。”话一说完,就亲眼目睹娘掀动眼皮。
“青青!”
马毕青吃痛地低喊了声,掀眸看向四周,最后栘向他。“……相公,这是哪儿?我好疼……你怎么哭了……小四,小四……”
“娘,我在!小四在!”小四眼泪也跟着直掉。
万家佛立刻出了棺木,一把抱起她的身子,对着小四说道:
“小四,先放手烧了棺木。”
“好。”
他先将青青抱进马车内,拉过薄毯覆住她的身子,看她直盯着自己瞧,他笑道:“青青,你等等,我跟小四要处理些事情,晚点再跟你说个详细。”
“嗯。”第一次看见他掉泪,她没有多问,虽然记忆里还有好多模糊的地方,她还是安静地等着他回来。
万家佛回到庙前,接过小四的火把,冷声道:
“这种庙,不存在了也好!我把鬼门烧了,要追上咱们,也得看你们运气了!”一把火丢进庙里,确定整个烧起来,他才带着小四走回马车。
“爹,地府会有人来追娘吗?”
“我不知道。小四,以后在外头你别大喊你娘的闺名姓氏,也别大声说咱们住哪儿。”
小四用力点头。
“小四,以后……咱们不回家了。你爹身上带病,会传染给别人的。”
“没关系,爹跟娘,还有小四在一块,到哪儿都好。”
“是啊,到哪儿都好。”他微笑,将小四一把抱起放进马车内,小四立刻爬到娘的身边,紧紧抱着她。
马毕青面露迷惑,仍是回抱住小四,看见万家佛在车前,对他露出笑颜来。
“佛哥哥,咱们要出远门吗?”
万家佛目不转睛地注视她的笑颜,然后也跟着微笑:
“思,出远门。咱们一家,一向都在一块的。”
看见青青能再对着他笑,他心满意足了。不管未来还会发生什么事,他真的心满意足了。
“今年苏城有冬瘟,是天定的事实,平康县离苏城有千里之远,怎会被瘟鬼传染?又怎么只挑中青青一人?”
“哼。”
“瘟鬼行经积善之家必定避开,万府三代以上行善积德,我自认虽保护我妻儿,不得不做些阳奉阴违的事,但要我去害人我绝不做,每年若遇灾害,我也捐钱盖屋行善,为什么挑中我妻子?”万家佛俊脸带着恨。“就因为我适合当瘟鬼?”
瘟鬼咧嘴,状似血盆大口。“春夏秋冬各有瘟神,下凡时必带二十五万瘟鬼布灾,今年我随冬瘟神回去,路经此处,偶尔见你只有半个魂魄,在人世间这几乎是少有的事,你很适合当瘟鬼啊!”
果然如此!好奸的一家子,明明可以跟青青到老,让自家孙儿亲自送终,到最后却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还怕青青逃不开阴差的追捕,全是眼前这瘟鬼害的!
万家佛闭上眸深吸口气,再张开时已是一片平静。他走近那瘟鬼,冷声道:
“就算我成了瘟鬼,对你有什么好处?”
“当鬼的,不就是图个高兴而已。反正世间已经弄得民不聊生了,就算我不动手,你们一家迟早也会被卷进战火啊。”
“只要对方是人,我必有能力保护我的家人。”他微笑,笑得十分俊朗,与瘟鬼同时低头看着那把没入瘟鬼体内的斩妖剑。“我重金买来的,我唯一感谢你的,是你让我明白在这世间还有妖魔鬼怪的存在,以后我保护我妻儿会特别小心的,还有,谢谢你测试了这把斩妖剑。这把剑可以杀人,也能杀鬼。”
瘟鬼瞪着他,已经不是血盆大口可以形容他的欢愉笑容了。
“万家佛,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春夏秋冬各有瘟神,手下瘟鬼二十五万,不能多不能少,少了一个我,你才有机会化为真正的瘟鬼,补齐了二十五万瘟鬼数。从现在开始,你随时都会成为瘟鬼,每年时节一至,若不跟着回去,执意留在地上,你只会害死更多的百姓,违背了天地法则,就等着被灭吧。”匆地转而低喃:“谁愿意当瘟鬼?永远的孤独,不能接近任何人,不能靠近任何有生命的东西,终有一天,你也会是孤独的……”
万家佛一看他消失,立刻松开斩妖剑。
他不适地退了几步,幸亏早有准备,事先在手上缠了好几层厚布。即使是现在,他还冷汗直流,双手微麻。
他依循前例,一把火烧了这地方,免得散播瘟疫,然后趁夜走了一个时辰的路程,回到马车处。
小四在树下睡得东倒西歪,像早已习惯这一个月的马车生活,他笑着摇头,然后上了马车,青青微张开眸,困声道:“佛哥哥,你刚回来?”
他露出温柔的笑:“我四处走走。”跟着躺下。
“等等,我刚醒来,身子还很冷的……”
“没关系。”他搂住她冰冷无比的身子,柔声道:“我让你尽情取暖。你要快点回温,要做什么都方便。”
她看着他半晌,任他静静地抱着自己,然后轻笑道:
“佛哥哥,小四还在睡吧?”
“嗯。”
她眨眨眼,笑:“你……等我身子恢复正常后,你想做什么?”
“啊?”青青这问题似乎有点异常。
“你想睡?”
“不,不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