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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最在意的人今生能陪在身边,死而无憾了。他听到过很多很多这样的誓言,也看到过很多很多这样的遗憾。所以他变得怯懦了。时间让他变得怯懦,害怕失败,害怕被拒绝。
从前那人没有拒绝他的时候他在疯狂中伤害着别人,现在他清醒了,又是如此的患得患失。简直就不像是原来的他了。就好像那人说过的一样,他更喜欢那个变成了普通人类的他,至少不再固执地在无妄中挣扎。所以他变成了这样吗?经历过千百年时光的磨砺,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岁月也好时光也好,不都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吗?他在时光中穿梭的时候,那些属于别人的伤心和高兴,都与他无关不是。
那以前的彻底的旁观者的角度让他变得冷漠了,然后这冷漠就在这千百年的岁月中慢慢消融了他的心思,让他的疯狂和崩溃在岁月中趋于平静。
原来是真的很在乎的,从第一次的见面开始。
无关容貌,也无关相似,只是在乎。
相当地在乎。
看下去,是平静到没有有丝毫波澜的水面,他微微转开了视线。那位集天地造化于一体的神灵现在应该是在他自己的领地上吧……
从海面上看到的月光纯白而皎洁。还没有丝毫的阻碍。夜晚的海面缭绕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就像是梦幻一般的情景展现在能够看到的人面前,散发着光之雾的洁净睡莲从海面下长出来,绽放出美丽的虚幻之花。西海的海面上无人看到的空旷地方就缠绕着这些秀美的幻之藤蔓和花朵。挺在海面上的神灵身着白色的衣衫,古典的长袍一角垂落在海面上,激起一点点的涟漪。
这才是西海的本来面目,沉寂了许久,为了封印牺牲了许久的西海的真实面目。就像是悬浮在其上的神灵一样,现在终于得到了安抚。
很久以来玄翎就希望回到这个地方,这是他的领地,就如同自己的家一般。
就算是回到了这个世间,他依旧是选择了尽量少的伤害,对这个世界的伤害,庞大的力量仍旧在地府中沉睡,他是作为泾河的水神而复苏,而不是统御天地的神灵。在他的潜意识里,父王既然重生了,他所承担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在他的心目中天帝仍旧是他父王,自己不过是在一段时间里代替了他父王的工作。
摆脱了某种繁忙的事务,玄翎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时候,不带任何同情地想着他父王这个时候应该被成堆的奏折给埋起来了。玄翎还是很想一个人待一会儿的。
毕竟他一个人待着的时间其实很少,更何况是像这样在灵息中自由地畅游。
他已经很久没有化出原身了,不是不可以,而是不能。失去了太多力量的他无力化出原身,人类的形体在潜移默化中成为了禁锢他的工具。
好在,已经可以解脱一下了——
月华遍洒在宁静的西海之上,由光影凝聚出来的银白色龙神在水面之上游弋。那寂寞的姿态居然没有在无波的水面上泛起任何涟漪。
原来是可以这么安逸的。
灵息的韵律在西海之上传递,天地间都承载这种力量。
骤然间一道轻灵的光划过了深蓝色的天幕。那是一只青色的鸟儿,看似软弱的翅膀在空中悬停,碧生生的小眼睛好似在传递着什么。是月华在水面上散开了吗?柔和的白色光华在龙身周围变得强烈,直到遮盖住了龙神的身影。待那白色的华光散开,玄翎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西海上的时候,他的面容变得肃整而谦和。
他自然熟识那是来自于昆仑的使者,西王母座下的三青鸟,“是王母有请吗?”他深蓝色的眼睛看着青色的小鸟,似乎能从中看到那位女性王者善意的笑意。
三青鸟的头微微点了点。
玄翎笑了笑。自己也很想见见那位王者,同自己熟悉的那位神灵不一样,这位女性的王者从来都能看到许多他看不明白的东西,尤其是关于他自己的……
“那么玄翎就要去打搅了。”月夜下的神灵,竟笑出了无比悠然的味道。
……
……那从来都是神仙的一个梦。
一个追寻的镜中水月。仿佛是最飘渺的地界,又仿佛是最虚幻的仙境。没有谁能真正形容出昆仑的美丽,就如同没有谁能真正看出它的全貌。云雾总是终年环绕着上昆仑,让来访的客人们惊艳于它的多变和无常。这里是上昆仑,是西王母的地界。带着几分尊严和威严,又在细微处展露着它的善意。
这就是上昆仑。西王母的上昆仑。
下昆仑已是人间的凡土,上昆仑却还保留着神话时候所有的内容。
在玄翎踏进这里的时候就能感受到那种留存着永不磨灭的气息。一只青耕鸟儿叽叽喳喳地飞了过来停在他的肩头。被三青鸟不满似地一瞪缩了缩脖子。
玄翎忍不住笑,用手摸了摸青耕鸟的头。青耕鸟立刻又飞了起来,绕着玄翎转啊转,直到三青鸟受不了飞起来去啄它才依依不舍地飞走了。
这时候正值上昆仑的清晨,所有的生灵还徘徊在自己的梦境当中。玄翎的举动很轻,几乎都没有惊动它们,除了那只起来得太早的青耕鸟儿还没有谁察觉到当代天帝的到来。
就算是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依着这位随和的天帝和西王母的关系,这样的到访是很平常的。
凉亭上已经摆好了茶碗,茶水取自上昆仑特有的冰冷泉水,凡人饮用一杯就能长生不了,不过——
对神仙除了味道比较不错外就没有多大的作用了。
“王母陛下。”
端坐在凉亭中的不正是那位大方端庄的上昆仑之主吗。
“应帝陛下好久不见。”西王母碧瑶优雅地施礼。
“王母陛下圣安。”对于这位远古的神灵,玄翎向来保持着晚辈的礼节。
“快坐吧。”西王母轻掩住嘴角,“看你这样子就知道肯定是在西海里游泳吧。”看那环绕在玄翎身边丰沛的水汽和轻灵的灵息就知道了,更别提玄翎那被海水的气息沾湿了一点的衣角了。当代天帝这天穿着白色的纱织长袍,在边角的地方用上好的锦线绣上了睡莲的图样。在上昆仑的风当中似乎飘逸得有些过了头。
“唉。”坐下来的天帝长叹了一声,按住了自己飞扬的衣角。他是按住了衣角,没有来得及扎起来的头发又飞了起来,惹得他皱起了眉头。身边的昆仑女神却在笑。她从来会对这位年轻的天帝的各类麻烦举动微笑。
“他呢?”所以女神在问。
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头发理好了,玄翎的脸色因为女神的提问变得茫然,“什么?”
就算是最温柔的长辈这个时候也要为玄翎的迟钝叹气了,“重华呢?”
原来是说他,“我不知道。”
西王母掩嘴角,喝茶。玄翎的反应在这方面异常迟钝。这个似乎熟识他的都很明白,偏偏就是当事人自己不明白。
“你不去找他?”西王母也忍不住想多问问。
玄翎再度露出了迷茫的表情,“为什么要去找他?”重华是主宰太阳的神灵,是这个世界的支撑者。他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神位上,玄翎只是觉得那好像是一个结束。至于结束了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你不想去见他?”
玄翎端着茶杯的手停顿在半空中,良久才继续喝茶的动作,“不想。”
西王母忍不住在心里为某神哀叹了一声。玄翎很聪明,但不是在某种方面,那一位也很聪明,可惜同样不在某种方面。他们之间的事只能是外人看着头痛,自己看着头晕的方向。
“随缘吧。”上昆仑的主人只能这么说。有些事是“外人”无法介入的。就如很久很久以前。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去理解。
玄翎曾经一度以为自己不会知道,事实上他也不想去知道。原来在心底一直都有某些固定的位子,可是——
第九章 韶光(中)
“太乱了。”他苦笑着试图给上昆仑的主人解释一下,“所有的记忆都太乱了。”
西王母对他露出了关爱的笑容,“有很多事情不需要回忆过去,想想以后怎么办就好了。”
玄翎沉默了,他是连以后怎么办也想不出来,“随意就可。”把空了的杯子放回桌面上,现任的天帝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上昆仑的女神笑了起来,挥剑斩情丝这种事情还是不适合眼前这位年轻的天帝的。
薄色的雾在山间萦绕,西王母还记得龙族的力量会在不知不觉中影响周围的环境。有这位天帝在,风水想不好都不行。山亭位于上昆仑一处突出的山角,从这边四顾而忘能见到距离不远的下方翻卷着的云海。日光从云海中不时钻出来,将山崖笼罩在一片金色当中。
昆仑山的女神看到玄翎皱了皱眉。原本干净灵动的眼瞳似乎失去了些许焦距。她不由长叹。隔了这么许久,玄翎的眼睛终究是没有办法医治了。如果那个时候她早些得知消息,如果那个时候前任天帝没有陷入沉眠,如果……如果如果,只是如果。
仿佛是感觉到了昆仑女神心中的叹息,玄翎的嘴角划过微笑的痕迹,“无碍的,王母陛下无需在意。”
是啊,连他这个当事人都不怎么在意,她又何须为此伤神。当年的玄翎究竟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中选择不对自己的眼睛做任何医治的呢?
上昆仑的主人叹息,唯有叹息。玄翎是不需要她的怜悯的。这位看似柔弱的应天帝从来不需要。
“叨扰许久,玄翎该告辞了。”
西王母起身相送,“应帝陛下言重,还望以后长来做客。”
起身迈出几步后,犹豫了再三的玄翎最终回过了头。
“若是……若是重华陛下想要来找我,还望王母陛下告知玄翎就在最初想见处。”末了又加上一句,“王母陛下若是觉得无此必要,就算了吧……”
言罢也不等西王母回答,就此踏云而走,身影在云海间隐现了几次没入下界。
昆仑山的女神独坐山亭观云海日出,挑眉大笑。
……
九重天上,以钦天为中央,天帝的钧天殿就位于这里。
天帝钧天会众灵。
云遮雾绕千万年。
曾经有飘渺的弦乐在这里缠绕,曾经有绝美的舞蹈在这里点燃沧溟的火焰。
重华记得,一直都记得。天帝的寿诞上,向来是玄翎奏乐凤鸟起舞为天帝祝寿的规矩在那一年因为玄冥的突发奇想被打破了。他没有想到玄翎的舞姿深深刺入了他的心中。从很早很早开始,他就知道自己魔根深种,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后来的失控做下了铺垫。重华觉得累,现在是不是又回到了起点呢?或者……
经历了很多,是不是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呢?所有看在眼里的都不说,是不是他就能装作没有谁知道呢?花妖的酒很香,一口尝来却是苦涩非常。
“这酒叫‘妄’。”花妖在看了他半天没有办法打发他之后把这坛子酒给了他。
到底是不是妄,他也不知道。酒苦,心中也苦。玄翎离开多长时间了?似乎从他恢复开始那位年轻的天帝就没有以前的亲密。说到底那个时候他转生成为凡人,过往的力量和记忆都被牢牢封印,而封印了他的玄翎似乎是觉得不放心才会在他身边的吗?还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