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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暗流(下)
“你应该能喝酒了吧。”北琉皇宫自然有很多佳酿,那些让眠沅湘惦记了好久的陈年美酒让昔桃用伤病不能喝酒的理由给暂时禁了。
“能了能了。”眠沅湘说起来就一副馋相,“保证婚宴上不醉不归。”
“你呀。”玄翎让他逗笑了,“小心昔桃骂你。”
眠沅湘搔搔脑袋,左右看了看,保证昔桃女官不在后忍不住在玄翎面前抱怨了一句,“那位女官,厉害啊——”
玄翎深有感触地点头,说起来,昔桃女官和老大人还真是北琉王朝在内和在外的两大脸面呢。就连他那个不怎么正经的父皇也说里子和面子缺一不可。
“说了半天你到底是要送我什么?”
“这个……”眠沅湘眼睛笑眯眯的,“暂时保密,到时候你自然知道了。”
“还要保密啊。”玄翎的语调摇晃了一下,让眠沅湘也连带着摇晃了一下。
“玄翎。”很自然地叫出了北琉皇太子的名字,眠沅湘感慨地说着,“你们皇宫里还真是奇珍异宝到处可见啊。”
“啊?”这个跟前面的话题有关系?
“我本来还很伤脑筋该送什么呢。结果正好看见你父皇在花园里对着一面镜子自言自语。我就躲在边上看了,你父皇突然很生气地把镜子扔了就走了,我上去捡起来,一看不就是一面普通的镜子吗?奇奇怪怪的。”
“镜子?”玄翎的眉头随着眠沅湘的话语皱得越来越紧。这么奇怪的东西怎么会在他父皇手里。
眠沅湘摊摊手,“我想你父皇可能会回来找,就放回原来的地方了。”
玄翎看着他,看到眠沅湘的眼神里带着几分了然和几分赞同。
他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重华你带我去看看吧。”
北琉的御花园里一向种植着繁多的花卉草木,每个时节纵然不是百花盛开至少也有那么点花香在御花园里飘散。玄翎记得现在这种时候应该是宫中那些喜欢游玩的女官们的出游时间,不过现在这个御花园里看不到什么人影。好像是先前百里明晰的安排。但那也不能说明他们现在看到的奇怪现象,原先那棵在御花园中长势向来很好的海棠树下却落满了正开得灿烂的花朵。
“这树怎么了?”眠沅湘很惊讶,他刚才过来的时候那些花朵还好好地在树枝上。
玄翎随手折了一根树枝,就听到“咔”的一声,这枝条赫然已经干枯老死,折断的枝条中没有丝毫该有的绿意。
“有古怪?”眠沅湘抬眼看四周,和他刚离开的时候是一样的,除了眼前这棵树的诡异,他没有感觉到丝毫的不对。
他抬眼去看,却忽略了身边人的变化。等他发觉的时候不由地一再后悔怎么会上第二次同样的当。
玄翎看起来不事劳动的手就搁在他的脖子上,敏感的皮肤感觉到了尖锐的利器的存在。
“玄翎?”他试探性地呼唤着,不能移动脖子只能移动眼珠的他稍微四周动了动眼珠子,没有找到那天晚上看到的那个“他”。
脖子上有点痛,眠沅湘知道不知什么样子的利刃的尖端已经钻进了他的皮肤,他骇然地看着玄翎,看着玄翎那双深蓝色的眼瞳中的色彩慢慢收缩,露出底下银白的颜色。那些深蓝,仿佛是凝缩在了一起,变成上下尖的模样。
眠沅湘的心中不止是起了波浪可以形容的,简直就是惊涛骇浪啊。接下去的事情他更加不能理解,玄翎的笑容很冷,可是那双明显和人类不同的眼睛里并不存在迷茫。
眠沅湘要比玄翎高一些,玄翎抬头看他,他可以清楚地看到玄翎的额头中闪动着一些银色的东西,就像是在皮肤底下攒动一样,逐渐地拼成一个清晰的图案。
“封印好像松了。”玄翎的声音中带着一些冷淡和漠然。
眠沅湘后脖子冷汗都出来了,好几次都张了张嘴没有问出来。
“什么封印?”眠沅湘糊涂了,他现在发现了,跟在玄翎身边能让他糊涂的事情太多了。
玄翎歪歪头,没有回答他,却在嘴角摆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你不用送我什么,你送我的太多了。”
“啊?”眠沅湘的眼神顿时茫然。
玄翎看看他,把放在他颈项间的手放了下来,眠沅湘摸摸伤口,感到了一点刺痛。他哭笑不得地发现自己在短短的几天内受的伤远比自己过去十年间受的伤还多。
还没等他感慨完,眼前的人影就开始向前移动了。
“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眠沅湘直叫出了一声就停了。
玄翎转过头来看他,“我是嬴挚。”
眠沅湘这才看到了玄翎手掌中所握的,刚才抵在他脖颈间的东西竟然是一片极薄的冰片,在冰的边缘还能看到反射的碎光。
这算是术士的能耐吗?眠沅湘哭笑不得的表情一直在持续着,“什么和什么啊?嬴挚又是谁?”
玄翎诡异的双瞳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哼。你不记得了。”
“我该记得?”眠沅湘发怔。
“呵呵。”玄翎在笑,却没有丝毫笑意融合在他的表情中,“现今天下,怕是没有谁还记得嬴挚之名了。”
“是吗?”眠沅湘都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好了。
“跟我走吗?”没想到眠沅湘不开口,玄翎倒主动问了。
要是那双奇特的眼睛不是那么奇特的话,眠沅湘会以为眼前的玄翎就是玄翎。
眠沅湘清了清喉咙,“你去哪儿?”
“地宫。”
眠沅湘不知道自己跟着去是不是合适,而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跟着玄翎走在阴暗的地下了。
“那面镜子……”
“镜魔的东西,现在应该在心魔手上。”悬坛宗衣打的什么主意他还能猜到一二,反正他也动摇不了根基。不过那个镜魔——现在是还在昆仑山呢还是在天庭的掌控之下呢。他倒是不怎么担心心魔,相比起他来,镜魔的立场才是个关键的问题。
“心魔的?那么列皇叔不是——”眠沅湘大惊失色。
“他不会有事。琉家的纯人类血脉同天帝有契约,要是心魔敢动就死定了。”玄翎根本没有回头,“你该担心的是琉漓才对。”
眠沅湘无言,他说起琉漓这个名字就好像在说别人一样。
就在他的面前,御花园一角的假山下面的机关被开启,地面顿时裂开了一条长长的通道。盘旋着向下的石阶仿佛没有尽头,眠沅湘也不知道这是要通向那里,突然间觉得有趣的他竟然笑了出来。
玄翎没有回头,“你笑什么?”
“不知道下面是不是地狱。”
这样说的眠沅湘是带着开玩笑的性质的,听的人却有其他的感触。
眠沅湘没有看到玄翎回头,却听出了他话语里的一种沧桑。
“地狱,那也不是个坏地方。”
眠沅湘的脚步顿了顿,“你去过?”
“嗯。”很轻的回答。
眠沅湘不再说话,专心地跟在玄翎身后。
很快石阶就到了尽头,下面是一条长长的地下走道,玄翎在前面走着,眠沅湘在后面跟着,在他们走过的地方走廊边上的灯火就燃起,在他们走过后那些灯火又熄灭了,准确地让眠沅湘以为这是有人在操作。
阴冷的风从前方过来,让眠沅湘知道这里是和外界相通的。
走道的尽头是一堵石墙,就在眠沅湘以为玄翎会通过什么机关过去时,玄翎停了下来。
“怎么走?”玄翎这么问。
眠沅湘瞪着他。
“怎么走?”玄翎重复了一遍,眼中闪动着不耐烦的光芒。
眠沅湘这次发觉了,玄翎不是在问他,是在问他身后的人。
他身后有人?惊疑不定的眠沅湘迅速地转身去看。
如果这个时候他身后的是对他怀有敌意的人那转身就绝不是正确的选择,但是眠沅湘没有感觉出敌意,所以他回头了。
站在他身后的是北琉的列帝,眠沅湘在退后,一直到自己的背贴到了墙壁。他看着眼前的父子俩,觉得自己不说话的比较好。
玄翎看着列帝,全然没有平时里看到他父皇时候的恭敬和顺从,他冷哼了一声,重复了第三遍的问话,“怎么走?时候去取回我留在这里的东西了。”
列帝的脸色在四周的火光映照下还是苍白得吓人,“你不能拿走。”他的声音显得干涩而无力。
“现在已经无用了。”
“可是——”列帝咬着牙吐出字来,“那我也不能冒这个险。况且——”那东西早就不在这里了,这是秘密,也是永远不能说出的依靠。所以他根本无法回应玄翎的问题。只能在掩埋秘密和玄翎之间选择一个。
“帝血金册……那效力也代表永久……”玄翎说着说着慢慢闭上了眼睛,然后就摇晃起来。眠沅湘看着他快要倒下去,连忙上前扶住他。
额头上的图案消失了,玄翎重新张开的眼睛依旧是原来的深蓝色。他看起来很不解,“这是哪儿?重华?”
列帝走了过来,站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
“父皇?”感觉到有阴影投射下来的玄翎抬头去看,“怎么了?”
列帝的眼神中有着玄翎看不明白的东西,“你终究还是要拿回那件东西?”
“父皇?”玄翎挣扎着站稳了,列帝的态度让他觉得不安。
“他跟我说的都是真的。”列帝不像是在和玄翎说话,倒像是在喃喃自语。
一眨眼,给走道提供照明的灯火就全消失了。眠沅湘的眼前顿时一片黑暗,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去抓玄翎的手臂,好在他们离得很近,眠沅湘抓着了才感到安心一点。
“怎么回事?”他听到玄翎在问,对面的列帝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眠沅湘摸摸身上,总算是找到了一个火折子。点亮之后他惊讶地发现这个地方就剩下他们两个了。
眠沅湘觉得自己无辜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皇他怪怪的。”玄翎闷闷的声音回荡在走道里。
这点不用他说眠沅湘也看出来了。
“不止你父皇。”眠沅湘苦笑,“这个地方也怪怪的。”
刚才还能感觉到的空气流通的感觉消失了,现在就连火折子上弱小的火苗也是笔直向上的。
玄翎沉默了一会儿,“不可能的……”
眠沅湘知道他在说什么,他的心底里涌上来了一股寒意,却又不得不去安慰玄翎,“应该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也在为自己寻找着理由,“你也说了,你父皇怪怪的。”先前出现的那个“玄翎”不是说镜魔的镜子和心魔,还有那什么琉家和天帝的契约……
两个人在黑暗中依靠着那一点火光向来路走着,来的时候是玄翎在前面眠沅湘跟在后面,回去的时候就倒了过来,知道怎么进来的眠沅湘走在前面,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全然没有记忆的玄翎跟在后面。
走了不远,眠沅湘就停了下来。
他们面前是一堵墙。
眠沅湘心里一咯噔,伸出手指敲了敲。
石墙被敲击发出实心的声音。
“怎么可能。”眠沅湘觉得自己的后背正在被冷汗湿透,“来的时候是没有这个的。”他已经不知道用什么去形容眼前的东西了,墙?还是落下来的方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