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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华烬余录-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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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音百无聊赖的推了上百步,也依然没有将曹操移到最下面,心中便有些烦闷,“现在几时了?”
  阿古推开窗子,探出半个身子看了片刻,回身说道,“应该已经过了子正了。”
  颜音脸上的表情,迅速暗淡了下来,“父王不会来了吧……”
  阿古却没留意到颜音的情绪,随口答道,“应该不会了吧?这不是派我来了嘛!”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颜音轻声感慨。
  “是呀是呀!赶紧上药,好安歇了。”阿古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随口敷衍。
  “嗯……你把灯熄了,睡吧。”颜音的语气,又恢复了平淡漠然,俨然是主子吩咐下人。
  阿古依然没有感觉,只愣了一下说道,“不上药了吗?”
  “不用。”
  “那总要换过衣服再睡啊。”
  “不用。你若再废话,就出去睡。”
  阿古这才惊觉,颜音说话的语气,几乎和王爷下军令时一模一样。愣了半晌,阿古还是依言熄了灯。
  一片黑暗中,阿古的耳边,始终萦绕着轻轻的啜泣声,但他却不知道该开口劝些什么,只是听着听着,便昏昏睡去了。
  待阿古再度睁开眼睛,已经是阳光满室。
  颜音依然趴在床上,摆弄着那个华容道,似乎一直就不曾安眠一般,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自己悄悄换过了衣服。那换下来的丝绫袄裤卷做一团,丢在床边。
  “拿去烧了。”颜音淡然的吩咐。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三、谁将瓦合嘲玉碎

      审结了城内骚乱的案子,又陆续传来了河东河北的军报,两个皇子接收城池都不顺利。
  大皇子颜充在时州遇阻,时州守臣闭门不出,坚不交城,颜充将其家人三十余口斩于城下,其依然不为所动。源军无奈之下,只得强攻。双方交战七日七夜,时州失守,颜充下令屠城,一时哀鸿遍野,十室九空。此番屠城,反倒激起了江北赵国百姓的抗源之志,已经接收的城池多有变乱,乡间的起义、暴动也此起彼伏,颜充四处救火,疲于奔命,河北一带一片乱象。
  二皇子颜亮在堂州也遇到了同样情况,只不过他更为谨慎一些,坚壁清野,围而不打,希图不战而屈人之兵,但如此一来,接收的进度便比预想中慢了很多。
  颜启昊和崇王颜鲁虎计议了半夜,最终决定发八百里加急军报回京,请求皇上派人支援颜充。大梁这边,经此一乱,只怕还会生出乱象,根括财物的事情,要加快进度,不能像现在这样慢慢进行了。之前商议过多次,始终委决不下的,是否派兵接管大梁城的事宜,又一次被摆到了台面上……
  天方破晓,一夜未眠的颜启昊已经点起三千铁鹞子军,踏入了熙宋门。
  星星点点的雪粒漫天飘着,东方天边横亘着一抹浓云,那阳光,艰难的从云层缝隙中挤了出来,将那些雪粒染成了漫天金粉。
  颜启昊和颜鲁虎最终计议已定,还是决定增兵入城。这次进城的铁鹞子军不涉及政务,只维持治安和物资押运,以便尽快的将所需财物根括净尽。这件事,虽然并不危险,但却十分繁杂辛苦,颜启昊是小辈,自然不便劳动叔王,因此也只得自己承担了下来。
  一天过去了,又到了早上。这一次,阿古天不亮就起来了,若每天都比颜音起得晚,再怎样也说不过去的。
  阿古去灶间忙活了半晌,终于把早餐对付了出来,回到房内,便看到颜音醒了。
  只见颜音跪坐在床上,呆呆地向桌子那里张望。桌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颜音眼中,掠过一丝失望,但又不死心,开口问道:“你收拾过桌子吗?”
  “没啊,我刚起来就去弄饭了。”
  “昨夜……父王没有来过?”
  “没有啊,王爷昨天一早就带着铁鹞子军进城了,咱们可不能让他们白白欺负了,杀了我们一个人,我们就要让他们连本带利都吐出来!你等着看吧,铁鹞子军会把他们所有的东西都拿走,到时候这青宫都不一定能堆得下呢!”阿古很是兴奋,说得口沫横飞。
  颜音却很落寞:“父王也没派人过来?”
  “没有……”阿古借机劝道,“你还是上点儿药吧,或者让我看看伤,万一伤口出点儿什么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颜音抿着嘴,用力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金银与表缎已经搬空了,书籍也尽数出了城,现在又是郊天仪物、法服、卤簿、冠冕、乘舆、八宝、九鼎、车辂、犀象、宝玉、琉璃、药石、颜料、帽幞、乐器、戏仪、以及奕棋博戏……甚至秘书省文籍、国子监印板也一件不留。大梁城的禁军、侍卫、宦者、保甲……全部充做了源军的差役,清册、打包、运输……日夜不停。而那些身着玄色衣甲的铁鹞子军,在每个路口,巍然伫立,像一柄柄出鞘的利刃,让大梁百姓每每经过,都蹑足屏息,不敢轻犯。
  大梁城中,商家家家关门,铺铺闭户,再无嬲骚的市声。越来越多的小民三餐不继,只能依靠四壁的粥场果腹。大梁城已经买不到任何东西,每一户都守着自家的仅存的积蓄,希望能够熬过这一场劫难。至于那些被洗劫一空的店铺,那些大内的珍物,没了便没了,小民们已经没有力气去担心……新年的那一丝淡薄的喜气,像是一场蜃景,迅即消散成惨淡的雾色。
  这几天来,天气一直不好,不是飘雪,就是刮风,即便无风无雪,也不见太阳。
  颜启昊的心情,也一直郁郁,虽然这几日根括的事宜进行的还算顺利,但他每日忙忙碌碌,不得□□,担心着颜音身上的伤,却又抽不出空出城看望。
  颜启昊带着一队人马,穿过宣德门,踏入了赵国皇宫。
  上次进宫时还陈列在芜廊下的法驾、卤簿、仪仗已经清运一空,地上,还留着淡淡的痕迹,薄薄的覆了一层雪,显得凄清荒凉。
  颜启昊径直前往皇宫东南角的文萃阁,那里面都是禁中收藏的前朝字画。十几个书艺局的小黄门轻手轻脚的将那些书画一一清点、装箱,时不时的,还与负责手持清册的源兵低语着什么,神情驯顺而安然。这平静和谐的情景,倒让颜启昊一怔,似乎……和想象中的不大相同,阁中弥漫着娴静优雅的气氛,让人的呼吸都不由得轻缓了起来。
  颜启昊深知这些书画的珍贵,把领头的源兵叫来,细细嘱咐了半晌,才又带着人匆匆离开,向皇宫东南角的天音阁走去。那里,收藏着颜音最喜欢的汝窑瓷器,也是赵肃宗最爱的秘藏。
  推开天音阁的大门,一线光,斜斜射入到那一片幽暗之中,一地淡蓝色的粼粼波光,像是把三月春水凝住,化成玉版,堆放在这里一般。那一地含蓄内敛的流光,直把门外昏暗的日光逼得失去了颜色。
  颜启昊先是一怔,再定睛一看,原来满地都是片片碎磁,一地残破的雨过天青!四周紫檀木架上,已经空无一物。
  颜启昊只觉得一阵晕眩,城破月余,根括财物无数,还从未有过像这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事情发生。
  “谁干的?!”颜启昊沉声喝道。
  阁中侍立的十几个小黄门齐齐跪了下来,却并不说话。
  “禀王爷,我们来时,便这样了。”一个源兵上前轻声回道。
  “是我。”语声清越,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鹤发童颜的道装男子。
  四壁的香炉中,阵阵沉香香气浓烈袭来,淡白的烟气飘渺不散,把那男子的面容,遮掩成一片模糊,像是带着一丝仙气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四、蛟龙蒙尘恐难归

      这个人,正是赵肃宗康衍。
  自城破之后,他似乎一直就是这样,不嗔,不怒,不哀,不伤,似乎这半壁江山便如一条用旧了的帕子,不小心遗失在桥下的滔滔浊水中,也不必去捡拾了。似乎荣与辱便如这更替的日与夜一般,都是上天的恩赐,都可以淡然的接受,不需要,也不值得在脸上露出一点波澜。但是那越来越多的华发却偷偷泄露了他内心的焦灼,像是冰封河面下的汹涌暗流一般。
  颜启昊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心头的怒火与烦闷,盯视着康衍,却没有说话,只是等待他再度开口。
  久久的沉默过后,康衍突然露出了一丝淡然的笑:“那些字画,都是前人佳作,国之重宝,它们并不是属于朕的,而是属于后人的,朕若毁去,便是千古罪人,愿你们能珍重善待。但这汝窑不是,它是朕一手创立的,釉色、器型、烧造……无一不是朕亲自过问,精修细选,但凡有一丝瑕疵,出窑之日当场便毁了,不会容它见到第二日的太阳……”
  颜启昊静静的听着,一言不发。
  康衍的声音幽幽的,在空阔的殿阁中回荡,那些袅袅的青烟,似乎随着他的声音聚散不定,犹如配合着乐音而舞动的广袖一般。
  “千秋后世,或许会有千百帝王长眠于历史,后世人未必知道朕的名字,但一定会知道这瓷。这是朕留给后人的,但朕也有资格将它毁去,后世人知道有个无能的皇帝便够了,不应该让这么美的颜色和这个污名联系在一起……其他各窑的瓷器都在,只这汝窑,朕宁愿亲手毁去,也不愿留一片到人间……”说到最后,康衍的声音渐渐低了,像是喃喃的呓语。
  康衍说完,便缓缓移步,踏着一地纯净温润的碎玉,踏着那些美如晴日的颜色:天青、粉翠,翠青、卵白、粉青、豆青、虾青、葱绿、天蓝、豆绿、青绿、月白……踏着那些细碎如伤的崩釉:梨皮、蟹爪、鱼子、芝麻……缓缓走出大门,走入那一片阴霾的灰天雪地中去了。经过颜启昊身边时,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颜启昊只觉得心中烦闷,像是一场马球,尚未挥杆,便输了,而对手折了杆,屠了马,再不入场,永无机会扳回。
  颜启昊用手一指那些小黄门,厉声说道:“把这些人关在这里,让他们一件一件修补好,什么时候修补完了,什么时候放出来,若补不上,便永远不要出来了!”说完,便一振袖,返身大踏步走出了大门。
  门外,那青色道装的身影不疾不徐的远去,被淡淡晨雾和丝丝霰雪掩映着,像是一只汝窑的柳叶瓶。嵌在九重宫阙的背景中,美如画图。
  颜启昊一腔怒火无从宣泄,抽出马鞭,狠狠的抽在门前玉柱上,突然,一个念头涌了上来。颜启昊唤过一个亲随,让他附耳过来,细细嘱咐了几句。
  那亲随得了令,带了一小队人马,匆匆去了。
  颜启昊这才神色稍和,唇边勾起了一个冷笑。
  这几日以来,颜音还是别扭着不肯上药,也不肯多说话,每日只是趴在床上玩那华容道或是九连环。
  阿古起先还是很担心颜音的伤势,后来见颜音也不呼痛,也不发烧,便渐渐放下心来。
  这一日,阿古突然端了一碗汤药过来。
  “这是什么?”
  “崇王营里,来了一位戴神医,那医术简直是出神入化。营里的兄弟很多都带着外伤,他便配了这服汤药,只八味药,价钱也便宜,但是效果却极好,喝下去伤口便不痛了,全身还暖洋洋的。崇王那里每日里用大锅熬着,带伤的兄弟每日里都去喝。你既不肯上药,喝点儿这个也是好的,那戴神医说了,这药只要是外伤,都可以服用的,倒不需要单独看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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