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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华烬余录-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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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人?”珠儿茫然重复着。
  “对!杀人,要杀六六三十六个人。”
  “不可能!”珠儿笑道,“我怎么可能会杀人?”
  “为何不可能?”
  “我是好人,连蝼蚁飞蛾都不愿伤害的。”
  “好人就不杀人了吗?”
  珠儿歪着头,认真想了想,笑道:“对,好人会杀恶人,替天行道。”
  “好人有时候也会杀好人。”
  “什么时候?”珠儿诧异。
  “好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许道长一字一顿。
  “那是什么时候?”珠儿咬着嘴唇,很是困惑。高墙深院中长大的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情况下,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心已经绝望,身受万般苦楚,却不得死。那时候,若有人能帮他求死,便是无上的功德。”
  珠儿摇摇头:“我不懂……”
  “你不用懂,只要听我说便是。”
  那许道长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球,托在手里。那球呈现莹润的淡黄色,看上去很压手,珠儿一看,便知道是用骨头琢磨而成的,很像是捶丸所用的球,但却比常见的略大些。
  珠儿看着,觉得有些诧异。通常打捶丸所用的球,无非木、骨、象牙等几种材质,一般来说,骨球个头儿会偏小一些,一方面因为骨质比象牙略重,比木头更是重了许多,不宜做得太大;另一方面,即便是大象的腿骨,骨壁的厚度也是有限,不可能雕出太大的球。可这个球,竟然比自己见过的最大的骨质捶丸还要大。
  那球混元精致,围腰有一圈万字不到头的暗刻刻痕。只见那许道长用指甲在那圈刻痕上一拨,球中竟弹出一柄精光四射的尖细利刃来。这样看上去,倒像是一把以球为柄的短剑一般。
  许道长把球握在手心里,让那利刃从中指与食指之间穿出,挥动了两下。
  “你试试。”许道长说着,扳动机关,将那剑刃收了回去,把那球递给了珠儿。
  珠儿有些怕,又有些好奇,犹豫着接了过来,学着许道长的样子将那机关拨动了几下,感觉这东西的构造极为巧妙,绷簧精巧有力,花纹雕镂精致,剑刃收进去时严丝合缝,若无人指点,外人做梦也想不到这骨球中还能藏下一柄利刃。
  珠儿是近支皇族,王府千金,又是个好奇贪玩的性子,从小到大各种奇技淫巧的玩器过手不计其数,但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不禁眼睛亮了起来。
  “给我的?”
  “对。”
  “用它……杀人?”
  “对。”
  珠儿摇头:“这东西精巧好玩,带着防身很不错,但我是绝对不会用它杀人的!”若在平时,珠儿断不会有什么防身的念头,但最近半月源国大军兵临城下,游骑不断滋扰,虽然大多数人都认为此次围城会和去年围城一样,有惊无险,但毕竟心下惴惴,这“防身”二字,便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
  “未来的事,谁能预料……”许道长摇头,脸上又写满了勘破世事的悲悯。
  “我不会杀人的!”珠儿郑重的点了点头,像是告诫自己似的。说完,便小心的把那球塞进了随身的荷包里。那鹅黄的锦缎荷包被撑得鼓鼓的,把荷包上刺绣的花好月圆的图案,撑得更加饱满生动。
  “这里……”许道长的纤指,指向珠儿颈侧,“划开之后,鲜血喷溅,人立死,且并无痛苦。”
  “这里……”许道长指点着珠儿的左胸,“□□去,就是心脏。”
  “这里……”许道长指向了珠儿的□□。
  珠儿一惊,向后跳了半步。
  “划开大腿根部,和颈部效果一样。”许道长微微一笑,收了手。
  珠儿心中稍定,却见那许道长伸指点向珠儿的额头,把她眉心贴的一张金箔花子掠了下来,露出里面遮着的一颗芝麻大小,鲜红欲滴的朱砂痣。
  “你天眼已开,不要遮着它,这是你安身立命的依仗。”
  珠儿不懂,困惑的眨眨眼睛,仰头看着许道长。
  “五年之内,杀六六三十六个人,便可发身长大,切记切记!”
  话音甫落,又是一声惊雷,珠儿猝不及防,吓得浑身一颤。抬头看去,只见西北方向阴云密布,阴云背后,隐隐透出火光。再回望东南,却见太阳被一层五色气晕罩着,通红通红的,却没有什么光彩。
作者有话要说:  回目一开始想写柏梁体的,后来想想这么长的柏梁体,全是平韵不换韵估计神仙也写不来,所以算了
    
    ☆、三、愁城忧困千兵肃

      珠儿心中怔忡,呆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却见庭院寂寂,已经空无一人。
  那许道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飘然离开。条石小径上,点点的腊梅落花,尚未绽放,便已凋残,被踩成了带着暗香的泥尘。
  那飘落在地的金箔花子,恰好也是五出的梅花形状。珠儿俯身去拾,却不想指甲把那花子戳破了,碎成几片,再也捡不起来。珠儿心道怨不得皇上三令五申,下令民间不得以销金为饰,这金子一旦碾成箔,切成丝,磨成泥,就散失了,如同覆水,再也收不回来。
  珠儿本是活泼开朗,从不伤春悲秋的性子,此时不知怎地,心中蓦地涌满了悲凉,眼角酸涩,几乎便要落泪。
  “皇上为什么让我们住到艮苑去?是战事状况不好吗?”
  珠儿还没进门,便听到母亲的声音,话语间带着一丝颤抖。
  “倒未见有什么不好,可是形势也不容乐观。源国的三路大军已经合围,足有十万人之众。他们把黄河以南以及京郊附近的平民都征用了去,每日里只是运石伐木,建造鹅车,打造炮架,只派少数游骑滋扰,并不急于攻城。看来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有备而来,做了久战的准备。”正是父王的声音。
  珠儿推门而入,行了个礼,便偎在母亲身侧,静静地听着。
  “那倒是不打紧,自去年围城之后,皇上便下令增加京师的钱粮储备,就算被围上半年,也没有断粮之虞,只怕不到三个月,各路勤王之师就齐集了,到时候内外夹攻,不怕围城不解。他们源国,每次都是这样劫掠一番便退了兵,目的也不过是钱财人口而已。”王妃一边说,一边揽过珠儿的一只手来,放在自己掌心摩挲着。
  永安郡王康微摇了摇头:“这次却未必……那源军的后路军由益王颜启昊率领,据守黄河,我军大多被困在了黄河以北,只怕一时难以接应。那颜启昊颇有用兵之才,十年前,燕京就是他打下来的……曾经我大赵的北塞重镇,如今已经成了源国的南都了……”
  “除了我们,还有哪些人也要住到艮苑去?”珠儿忍不住插口问道。
  “皇子、公主、驸马、诸亲王、郡王,在京的近远支宗室都住过去,对外说是行冬至宴,与宗室同乐。”
  “可是这么多人,艮苑哪里住得下?”
  “因此每户限制人数,我们只能去十个人。”
  “十个人?那不是连下人都不能带了吗?”王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康微摇头:“你们母女各带两个婢女,我再带三个侍从便罢了。”
  “怎么?大哥、二哥不去?”珠儿问。
  “他们是庶子,也没有封爵,还是留在家里守着为好……我老了,也该他们当门立户了。”康微轻轻叹了口气。
  “那带什么人呢?”王妃思忖着,“你把乳娘带上吧,再带上紫笑?”
  珠儿还未答话,康微便截过了话头:“你们带四个年轻婢女吧,仆妇婆子留在府里。”
  “怎么?”王妃不解。
  “现在外头街面上很乱,全城大肆搜捕奸细,市井中游手好闲之徒趁机作乱,已经闹出数起事故来。昨天一伙无赖还鼓动百姓杀了东壁统治官辛康。当时源军游骑来扰,一接战就撤退,皇上有令只许死守,不许开城迎敌,因此辛康只下令在城头放箭,待源军游骑去远,已经出了射程,辛康便下令停止。这本无一点过错,但城下有人造作谣言,说辛康是奸细,是故意放走了源兵,那些百姓便鼓噪起来,冲上城头,将辛康捶杀,尸体被抛下城来,践踏如泥……”
  “阿弥陀佛。”王妃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
  珠儿却圆睁双眼,怒道:“外敌未退,自己伙里便闹了起来,怎么能这样?!就没有人管吗?”
  “为首的五个人,昨天晚上便被抓了起来,腰斩在东壁城墙下,皇上也已经下诏,令百姓不得上城守御。并下令有杀敌报国之心的百姓,可以加入道士统御的“六甲营”,统一安排御敌。”
  “哎……城中不是还有数万禁军么?怎能让道士登坛拜将?”珠儿又是不屑的语气。
  康微摇头苦笑:“一则是皇上笃信道教,真有几分相信靠那些道士的法术,能力挽狂澜,二则是通过这法子,将那些市井豪猾无赖民拘管起来,省得他们四处作乱。今天凌晨还有一伙人闯进了都亭驿中,险些杀了源国使臣。皇上已经派重兵把守都亭驿。相邻的两条街都划为禁区了。”
  “他们来打咱们,咱们还要保护他,凭什么?”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康微捻着胡须,继续说道,“更何况皇上还存了求和的心思,总要预留地步。”
  珠儿一惊:“为什么要求和?源兵虽然骑□□湛,但源国在北方苦寒之地,物产不丰,国力不强,又加上长途奔袭,必定不耐久战,我们就是拖也拖死了他,还可以趁机收复失地,何必要求和?”
  “阿弥陀佛。”王妃又念了一句佛号,叹道,“还是求和的好,能不打仗便不打仗,少杀生,便是功德。”
  珠儿撅起了朱唇,心中不服,但又不想拂逆母亲,只得一拧身子,说道:“我去让紫笑收拾东西去!”说罢便三步两步走了出去。
  康微见珠儿走远,方对王妃说道:“目前外面很乱,皇上给那些方士道人都封了军职,他们各个都领着一营‘六甲营’纵横来去,或上城守御,或穿街入巷搜捕奸细,禁军对他们已经极为不满,已经有了几次小冲突,只怕还会生出大事来。”
  “那怎么办?”王妃有些惶然。
  “我们一家三口在艮苑,自然是无虞的。你稍后吩咐内院管事的,从今天开始,府中女子,无论老幼,一律不许出府。我也去嘱咐荣儿、荫儿,守好门户。不管外面怎么乱,只要家里不乱,怎样的大难都能顶过去,最怕家里也乱了,那就只能是覆巢之危了。”
  王妃怔怔的看着夫君,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似乎暗藏着深意。
作者有话要说:  
    
    ☆、四、远眺烽烟自惊心

      一辆硕大的独牛箱车,驶出了永安郡王府的大门。
  车身长约一丈,编壁,高檐,前后是朱漆的小勾栏,配着靛青的垂帘。便是那拉车的牛,也装饰得光鲜亮丽,额头一朵海碗大的红绒花,一路颤颤巍巍地颠动着。
  车前数名仆从,手持银水罐作为前导,随走随洒水,用来抑住扬尘。车后,永安郡王骑在高头大马上,后面簇拥着十几个随从。
  看上去和以往的太平景象没有任何不同,根本看不出是坐困愁城。
  车里很宽敞,坐着珠儿母女和四个婢女,一点也不显拥挤。
  珠儿伸手挑开垂帘,向外望去。
  还是和平常有一些不同的。街道上的行人明显少了,路两旁的铺户也有一些上了门板,不再开张。路边的游商、摊贩已经很难看到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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