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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之人-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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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她,这回田夫人便反其道而行之,寻了一个最激灵不过的乖巧丫头。容貌虽然不及珠娘,可那聪明劲来了,不用自己操心便会邀宠。
    这个三少爷田榕,便是那妾生过继给自己的,从此,田夫人也算有儿子了。见古骜小大人似的给自己行礼,田榕便坐在田夫人怀里,灵动的眼睛看着古骜,奶声奶气地说:“我是榕榕”。
    话音一落,田夫人就笑了,“榕榕最乖了!”
    田榕也点点头:“嗯!”
    古骜有些不适应这样的氛围,脸上一僵,就显得有些面无表情。古氏却在旁边赔笑着:“三少爷一看就是好福气的。”
    “这两个孩子,是有缘分的。”田夫人如是说,“你回去罢,让他留下来学规矩。”
    “是。”古氏见田夫人也喜欢古骜,心中放下一块大石,便恭顺地退下了。
    所谓学规矩,不外乎是学怎么给少爷背书袋,怎么研磨,古骜被那一声娇呼“我是榕榕”喊得有些抵触,嫌他是个小娃子。可又想起古贲教他的那些话,便自己安慰自己:这里没一个人比得上我爹,这小少爷也比不上我。
    心下这么计较着,古骜学规矩的动作更轻熟了些。他懂事的样子落在田夫人眼里,尤其的满意,觉得田榕与古骜在一起学习,定然是不错的,这样才不会被辛夫人那几个带坏。
    学完了规矩,第二天鸡鸣了四声,古氏便带着古骜,在黎明的夜色下等在了田夫人院子门口,不一会儿田榕出来了,古骜走过去为田榕背了书袋,古氏将手里的腊肉递给古骜:“给夫子的束脩,莫要忘了。”
    “嗯,知道的。”古骜点了点头。古氏目送着儿子和田榕在两个老妈子的随护下远去。
    到了东厢的家塾,古骜见辛夫人的长子次子已经在了。辛夫人的长子叫田松,次子叫田柏。一个十二岁,一个九岁,倒都是极肖父的,年纪虽小,身形却已显富态。如今瞧见小弟弟过来了,就嘲笑道:“豆芽菜怎么还带了个来路不明的小子!”
    田榕圆盘脸,长得肉嘟嘟的,可与兄长们一比,还是瘦小,如今被强冠了 ‘豆芽菜’的称号,他一咧嘴就要哭,古骜不自觉地一步便护在了田榕身前,出口就道:“为兄不仁,欺辱幼弟,你们还‘熟能生巧’了?”
    古骜的嘴巴虽早在院中一声声‘贱人生的’‘狗杂种’的谩骂里练得准且狠,但毕竟是个小孩子,成语还是用不到位。
    不过这不妨碍田柏生气:“我们兄弟说话,你怎么插嘴?”
    古骜平时听古贲讲过去八王之乱的事多,虽然古贲隐匿了人名,但古骜也记住了许多词,于是张口就来:“不忠不孝,天下人皆管得,何况是我?”
    古骜说这几句,其实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之嫌,可究竟是把九岁的田柏唬住了,张口结舌地直说:“你……你……”
    倒是田松自恃长子,还有些沉稳气度,就对他二弟说:“莫要和下人一般见识,等夫子来。”
    古骜冷笑了一声,便不言了。其实他在这里的身份的确尴尬,他不是下人,可他也不是田氏子弟。作为陪读,还是低了主人家一头的。见他们不再攻击田榕,古骜便也住了嘴。
    田榕站在一边,看了看古骜,又看了看田松田柏,原本咧着要哭的嘴收了回去,一侧身便躲进古骜的背后了,还伸手抓了他的衫。田榕生母虽然伶俐,但他打生下来起被田夫人带在身边,田夫人只管教他良善,又宠的厉害,他自小便不太会争胜。不过,这倒也让他练就了一副察言观色的乖巧功夫,尤其善于在田夫人面前卖乖。他昨天那声“我叫榕榕”便是自觉能逗得田夫人发笑,才这么说的。如今他见古骜气势强,便立即靠了过去。
    此时,人称“山中一支笔”的简璞在门外,听见了里面传出的争吵。
    “不忠不孝”四字一出,简璞的耳朵动了一下,他抱着书简,偏头一眼就先看到了房中挺身而立的古骜。随目望去,四人尽收眼底。
    直到田家长子说了“等夫子来”,他才咳嗽一声,步入东厢。

  ☆、第5章

简璞来能来田家诸子启蒙,倒还有一段因由。
    原来前些日子,早先与他同在山云子那里学习的师兄,据说找了一个极为出色的弟子,日夜都来炫耀。那弟子是士族大家的长公子,传言‘生而能言’,‘长而聪明’。如今不过五六岁,已经会作诗了,且常口出惊人之语。
    当时简璞在山中隐居着,他师兄做了郡守的中舍人,到他陋室来说:“既然无才,便该耕田种地,莫要自称隐士。所谓‘邦有道则仕,无道而隐’,如今天下已定,汝隐于野,怕是无能罢。”
    简璞回答说:“与沽名钓誉者不同,简某从不为斗米折腰!”
    他师兄说:“汝言何之谬也,自入学时起,汝便事事不及我。”
    简璞气急,虽然知道师兄是激他上进,但还是出言道:“尔有何凭,能如此笃定?尔所依仗者,不过一弟子尔。吾亦有,三年之后,与尔比肩!”
    于是简璞在当天夜里,就挑灯燃烛翻阅着曾收到过各世家大族的聘帖,挑出几个高门显户的想与师兄争锋,结果人家回帖说:前年先生未应,未敢耽误子弟开蒙,已另聘良师。
    只剩一家半年前下聘帖的,还没聘到家塾。见“山中一支笔”松了口,便欣然相请。于是简璞说,想先看一看孩子。
    结果一看,简璞心里就不怎么满意。
    那些小子的门第,没有他师兄得意门生的门第高不说,且没有一个是‘生而能言’的苗子,简璞就失望了。后来他又想,郡中门第最高的一家,已被师兄占了,若比门第,永远都越不过师兄去,倒不如从寒门弟子中寻……
    简璞感到脑中灵光一闪——“自己所教的寒门‘驽者’,胜过师兄所教的贵族‘天才’” 这样一幕展现在了眼前,想到此处,简璞方觉这才是取胜之道——于是他立即就改变了策略,思忖着只有学生素质越差,才越能体现他水平的高超。
    正巧这时,田家的人送聘帖上门,简璞眼睛一下便亮了起来——田氏、农户,家里不过是有几亩良田而已,怕是再不能找到比这更差的了!
    话说这也的确是古骜运气好,当初古贲逃来的时候,曾远远看过简璞一眼,也算是有一面之缘。古贲当时见简璞面容上一团清气,就知道此人不是个能侍奉权贵的,又见那举止有些狂士的意思,难怪名声在外,却无官印加身。古贲自忖着自己早年执着于小道,才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这次启蒙古骜一事上,他便想到了简璞。
    古贲也算是历经沧桑了,看人也有些门道,就总觉着,高门大户简璞其实是不愿的,可若是田家相请,简璞说不定会来。
    也是机缘巧合,简璞一看田家的帖,果然就对田老爷派去的人说:“我先去教半载,若不堪造就,我便不教了。”
    田老爷听了回禀大喜过望,他是没想到能请到“山中一支笔”的,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
    简璞之所以称之为“璞”,就是美玉的意思,年轻的时候也算是有姿仪的,如今即将步入中年,再加上学问又好,整个人便生出一派仙风道骨的风貌来。
    田氏兄弟三个,一见简璞进来了,立即就给唬住了,都噤声蹙立。他们是不曾见过这样的风流文采的,倒是古骜一见之下,便想:“爹总是和我说山外如何如何,天下俊杰如何如何。夫子是从山下来的,果然与我们山中的就是不一样”。这么想着,他不禁多看了简璞几眼。
    田松田柏田榕各献了束脩拜师,轮到古骜的时候,简璞却上下将古骜打量了一番,道:“拿回去罢,我不收!”
    古骜正双手捧着腊肉行着跪礼,听见夫子如此说,也是愣了一下,于是就问道:“夫子为何不收?”
    简璞穿着玉色的长袍,摇着羽扇,只淡淡地道:“田家小子的,我收下了;你的,我不收!”
    “为何?还请夫子赐教。”
    简璞压抑住微勾的嘴角,故作冷冽地道:“你不姓田呐!我答应的是为田家教子,你姓什么?!”
    简璞话音未落,田柏便笑出了声,田松的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了一丝微笑,眼神里更是掩不住幸灾乐祸。
    古骜一下子红了脸,他被欺压的时候多,可大多数都是些宵小之辈辱骂他,他毫不费力便能在口角并气势上占到上风……但他可从来未被如此斯文地羞辱过。
    田榕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简夫子,又看了看古骜,赶紧低了头。古骜抿了嘴角,一言不发地跪在那里,脸涨得通红。
    怎么办?
    古骜心里想着。
    父亲做什么都能举重若轻,可自己却并非如此。古骜适才在田氏兄弟身上得到的高人一等的错觉,如今已经被击得粉碎。古骜自小自负,从未经受过这样的难堪。现下被当庭羞辱了,一股不平之气,倒使他的思绪更飞快地转起来。
    他记得有个词是专门说这个的……
    ……有了!
    他抬眼,学着父亲古贲的腔调,一字一句缓缓地吐词道:“我姓什么不重要,倒是‘有教无类’四个字,想必夫子是不认得了?”
    简璞闻言终于压抑不住地笑出声来,道:“……你既然懂得有教无类,便也该知道,这世上的人,有贫富、贵贱、智愚、善恶几类。以不同的方法教之,方能有所成就。
    这几位小少爷,我以贵者之法教之,日后定是人上之人。至于你,我亦可以贱者之法教你,你学成之后仍然身为下贱,学来何用?”
    古骜感到一股热血上脑:“夫子如何知道我只能以贱者之法施教?”
    “贵者自尊,贱者自贱,常理尔。”
    古骜羞耻得双手都不自禁地抖了起来,却听简夫子又道:“除非你能予我明证,你不会自甘下贱。”
    古骜一怔,立即抬头:“求夫子明示!”
    “从今往后,我以同法教你,你不可犯错,你犯一次错,我便逐你出塾。再者,你每日下学后,我或予你一卷书,或问你题目,你若背错答错,旦错一字,我便逐你出塾。若无犯错,对于你如何施教之事,日后我自会忖度。”
    古骜听到这里,才感到自己背上原来浸满了细汗,过堂风一吹,满是凉意,他于是伏首道:“我晓得了。”
    简璞这才点了点头:“先把束脩拿上来罢!”
    古骜恭恭敬敬地捧上手中的腊肉。田氏兄弟三个看着这一幕,见识了夫子的手段,都各自闭了声,不再敢言语了。
    “各自就坐。”
    简璞看着四个孩子规规矩矩地坐下,心想,这四人中,也就这个陪读还算是个可造之材,只是骨子里轻狂太过,若能压住骄气,生出一股质朴坚韧来,方才有些用处……若自己再好生调+教,日后倒未必不能和师兄那位‘生而能言’的弟子争锋……想到这里,简璞按捺住心中的欣喜,好生劝自己道:这才第一日,以后再看看罢!
    下了学,独独古骜留了下来,田榕本来还想等着古骜一道走,却见简夫子严厉地摆着脸,田榕便立即缩起了肩膀,一溜烟儿地跑了。
    古骜上前了一步,问道:“夫子有什么书要我背的?”
    简璞有心为难古骜,便挑了一卷《兵略》,扔给他道:“这个”。
    古骜一展开竹简,嘴角虽然抿着,尚显出一派沉稳来;可额头上的冷汗却抑制不住地涔涔流下,他原本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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